古格废墟路上一个人的苦旅

时间:2022-05-25 06:22:21

古格废墟路上一个人的苦旅

到了札达,说什么也要到古格王国遗址去看看。当夕阳照在那片废墟上时,它便在土林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慑人的、壮观的残缺美和沧桑感。

古格遗址离县城只有18公里,如果抄近路,可能只有14公里。我决定徒步前往,且当天返回。出发时已是中午12点,因此一开始我就走得极快。先是在象泉河边走,然后我取直线,沿电线杆子走,但隐约依然能看到那条石子车道。大约走了两小时之后,电线杆开始向大山深处延伸,我就越来越远地离开了象泉河。不曾想,从这时起,我就走上了歧路。

路向天边延伸着,似乎没有尽头,我埋头走路,希望转过下一个山口,眼前出现寺庙、土墙和人群。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少地方,我的身体开始抗议:我饿了,我渴了,我累了!

由于这里的东西贵且品质不好,我吃得很马虎,有时一天只吃一顿正餐。前一天我就没怎么吃饭,今天早上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个小包子,结果走了不久就感到又渴又饿。出发时,我只带了大半杯水,两个从新疆带来的饼。那饼放了好多天了,又干又硬,没有水,不是饿极了根本就吃不下一口。

大概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的水就喝完了。我想路边也许有水,那就喝泉水吧。但是,太阳越来越毒,走过的地方也越来越干,不但没有水,连一棵青草也看不到。一路上荒凉至极,远处是土林或小山,眼前乱石遍地,简直像到了月球表面。

这次徒步与以往不同。首先,这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走,没有同伴。其次,几天来我都没有好好吃饭,体力受到影响,也没有多带食物和水。再有,我的行走习惯是:开始走得慢,然后是越走越快,但这次我一开始就走得极快,一路上大踏步地前进。

四个小时之后,我开始觉得疲倦至极,越走越慢了。按以往的经验,我在徒步中基本是不休息的,即便是休息,也只是站一会而已。但现在我觉得不对,身体发软,最后总是忍不住坐下来休息一会。起来之后仍然走不远,每走十几米就要停下来一次。后来我不断地坐下、蹲下,然后站起来走路。我咬牙前行,全靠心中的意志力驱动。

从12点出发开始,一路上我没有遇到一个人、一辆车或一户牧民。当我走了六个小时之后,18公里的路程按我的速度早就到了,可我却连古格的影子也看不到,我开始心慌起来。

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双腿发软,胃饿得缩成了一团,心脏跳动剧烈,像是要蹦出了胸腔。我不知何时能喝上水,为防万一,一泡尿憋着没有撒,因为我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喝它。过去有了解,尿液除了少量尿素尿酸之外,90%以上都是水,它没有毒,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我坐在满是沙土和小石子的地上,心中苦闷至极。我多么想遇到一个人,问问他:我走了多远?这里是哪里?离古格还有多远?最重要的,我要向他借点水喝。这一路,我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粗重喘息。有时连风也停止了脚步,天上没有一只飞鸟,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日光就是土、石,眼前的灰白小路像是要到达天外。

我不停地想西瓜,想橘子,想鸡蛋汤,甚至想回到深圳,抱怨自己为什么来这个鬼地方。这时,如果有人拿出一些瓜果或一杯水,我真愿意倾其所有去换它。口渴真是难熬,似乎每个细胞都缺水,我感到我的血液都变黏稠了,流动变慢了。

晚上7点多时,我仍没有找到古格,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走错了路。那时,我是多么渴望见到两条腿走路、会说话的人,多么渴望听到车轮辗过路面的声音。我孤独得要命,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知道,没有目标,没有确切的方向,这种未知感让我疑惑,让我恐惧,也让我更加疲倦。广袤的阿里高原似乎要将我收归己有,它像在嘲笑我,谁叫你一个人出来的?谁叫你如此大意,不认真做准备的?谁叫你自作聪明,不老老实实走公路的?

这时,我才想到,我应该回去了。在山里过夜可不好玩,高原的夜晚非常寒冷,我最担心的还是这里有成群的野狼。返回时,因为是下坡,又因为目标明确,而且有水在诱惑着我,我又大踏步地前进了。

一口气走了两公里,在一个小桥上,我终于躺在水泥桥面上(一座旱桥,其他地方全是乱石碎土)。把相机甩在一边,我伸直双腿,放松肌肉。天蓝得神秘,风轻轻地吹着,太阳正在西山后落下,这一切真是舒服啊!虽然很累很渴,但我的头脑极清醒,不敢久睡,立即起来走路。我从县城出来,走了7个小时,现在要回去,需要走多少小时呢?天快黑了,我不敢想象。

仍是又渴又饿又累,每走半小时,我就要坐下或蹲下休息几分钟。两小时后,天全黑了,幸好有月光,尚能看见路。又走了一会,我走上了离象泉河较近的沙土路,这里的路面上全是浮土,有数寸厚,像干雪一样,踩上去扬起一阵烟尘。

月亮又圆又亮,离地面很低,像要落到地上。我想,如果再向前走一段路,就能把它捡起来。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在荒野中走着,突然感到一种新鲜的刺激和难言的。路上泛着白光,两旁的土林的阴影像是怪兽蹲伏在那里。我还能听到象泉河的水流声,但路况复杂,我也不敢下去取水。

远远地看到了光亮,像是车灯,又像百姓家的灯火。这给了我信心,不管是什么灯,我都要找到他们。在藏区旅行,只要遇到藏民的帐篷,你就可以进去。藏民普遍热情善良,奉客如亲,陌生人总能受到招待。这时如能喝上解渴解乏的酥油茶,也是一大享受。

过了一个干涸河谷,发现灯光是两辆越野车,它们在离我50米远的地方开上了回县城的路。我没有赶上,很不走运。但是,我又发现对面来了一辆货车。立马站住、拦车,车停下来了。打开车门,我劈头就问:

“有水吗?我快渴死了。”

“没有水。”

我心中一阵失望,又问:

“这是去县城的路吗?”

“是的。”

这时,我发现司机原来是熟人,就是从狮泉河拉我来札达的格桑。我问他向哪里去,他说去古格。

我问:“这里到古格还有多远?”

他说:“3公里。”

我果然走错路了,光是刚才走的那段路就有十几公里。同时,这也意味着,我离县城还有15公里,要走3个小时。虽然走错了,但心中的疑云被驱除,大感快慰。

他突然说:“我这里有苹果,你吃这个吧。”

我接过他的苹果,大嚼起来,过去真没发现苹果这么好吃,又甜又脆。一个还没吃完,我说:“还有吗?一个不够。”他又拿出两个,我只取了一个。

他问我:“你跟我去古格吧,我帮你找住的,明天再带你回来。”

经过这番折腾,我哪里也不想去了,只想回县城,吃饭、喝水、睡觉。这时是晚上10时左右。

挥手告别,我边走边吃苹果。两个苹果吃完,虽未解渴,但也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不由得精神一振。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上了中午经过的那个小峡谷,公路在这里呈V型,在峡谷深处有水流。我摸黑找到了水,一连喝了几口,总算痛快了,我感到萎缩的手指也饱胀了起来,血液循环也顺畅了。这时,我才解开裤子,撒下憋了8个小时的尿。哗哗声止,一身轻松!

走上峡谷的时候,看到对面有车灯扫过。我又走了好一会,这辆车才跟上,我拦住它,爬了上去。11点半回到县城。从12点开始直到晚上11点,我几乎没有停歇地走了11个小时,路程差不多有50公里。

我吩咐老板娘,做鸡蛋汤,鸡蛋不用炒,西红柿也不用炒,再放点青菜,直接放开水煮一下就行了。这样比较清淡,而且易于消化。喝完了一大碗汤,又吃了一些米饭,元气总算恢复了。

按理说,经过这次肉体上又累又渴又饿,心灵上又孤独又恐慌又迷茫的旅程,我应该变得胆小一些、收敛一些了。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休息了一晚上之后,我完全恢复了,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年轻的身体就像一块强韧的钢,受到压力与折磨时,它会变形、疲倦,但只要一休整,就会重新弹起,恢复本色,甚至变得更加勇猛无畏。

别人来阿里,要去古格,要转神山圣湖,但我不看重这些。我出门旅行,那些圈起来的景点并不重要,我追求的是内心的感受。古格遗址离我最近的时候只有3公里,最终虽没有去成,但是我一点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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