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窗外”是大美人,“窗里”是小作家

时间:2022-05-24 04:03:07

林青霞:“窗外”是大美人,“窗里”是小作家

刘德华受访,被问何谓美丽,答:林青霞。

几十年不断推出清纯玉女的琼瑶说,“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可以和青霞媲美的女子。”

导演徐克说,林青霞的美“可以出色到令你认为反派也吸引人”。

她的眉眼是战争,她的笑靥是战后的和平,她的丝丝秀发是诗行。她的清妍丽,无论哪个年代都会险象环生:那份容貌,那份青春,足够折戗她。然而没有。

因为她是青衣,正旦。

2011年9月18日,林青霞在北京出席《窗里窗外》内地版首发式,以作家的新身份与读者见面。

被选作《窗外》女主角

林青霞从影22年,拍了100部电影。在最初的7年里,她完成了55部――相当一部分是根据琼瑶小说改编的,而她,是清纯飘逸的女主人公。

处女作,是1972年夏天的《窗外》。当时,林青霞17岁,高中刚毕业,是跟女同学相约西门町冰果室的年纪。

她在西门町至少碰到过3次星探,其中一个叫杨琦的,促成了她与八十年代电影公司的合作,拍摄由宋存寿、郁正春导演的《窗外》。当时她还不满18周岁,母亲代为签下了人生第一份电影合约。

这个当时不足100磅的清瘦女孩从此另起一行,翻开人生一大章。

她的起点是高的,没有跑过龙套,没有在底层苦苦打拼的经历,因而,她离演艺圈的烟火气较远,可以“不染”。这一方面拜上天所赐,另一方面归功于她的家教,以及禀性中的谦卑、朴素、不张扬。

从骨子里透出的羞涩也保护了她。因为版权问题,《窗外》一直没在台湾公映,她却暗自庆幸,因为里面有一些感情戏,她觉得,让熟人看到,难为情。她至今不喜应酬,怕见生人。

她不贪。最初跟同学一起去试镜,只是想着“演同学甲乙”,得知被选作女主角,她的反应是“怎么可能”。

她不太在意自己的貌美,从未脸上带着“我是美人”的自觉登场。美而不自矜,这才是真美人。

这样一个人,一步跨进光芒与暗面并存的电影,是电影的幸事,也是当事人的历练与修行。

在片场靠着墙就睡着了

1970年代的台湾文艺片是“二林二秦”的时代。最忙的时候,林青霞同时应付6部戏,两周没上过床,有一次在片场靠着墙就睡着了。

在这个阶段,她的主要收获更像是“不快乐”。“长期过着日夜颠倒睡眠不足的日子,加上得失心重,在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下,我崩溃了。1979年冬天,我离开了复杂的电影圈,到美国进修。与其说是进修,不如说是疗伤。”

林青霞在美国“透气”了15个月,1981年夏天回到台湾,发现电影圈已经换了人间:文艺片不再受欢迎,喜剧片大行其道;英俊小生不如从前吃香,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喜剧演员、功夫演员和搞笑明星;女主角们也纷纷凛着一张粉脸,施展拳脚起来。

从1981年到1984年,林青霞拍了14部戏,除了一部琼瑶的文艺爱情片,其余13部都跟“情报”、“刀剑”、“警匪”、“枪战”有关。

这些戏看起来热闹,拍起来实在有些凄凉。半夜三更在山顶演戏,被大雨浇得瑟瑟发抖;荒郊野外,半夜在休息车里迷迷糊糊醒来,只见窗外烟雾迷蒙,满眼武师跑来跑去,只她孤零零一个女子。

那段时间她接触的工作人员很复杂,这些人“私下里也上演着真实人生的刀枪拳脚江湖片”。但林青霞一定是恪守了某些底线,才能与这个江湖保持距离。有一次,她跟刘嘉玲去卡拉OK,刘嘉玲看出她有点紧张,搂着她的肩膀说:“姐姐,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名导让她“学到演戏的方法”

一个好演员犹如一把好琴,遇到高明的琴师,方能奏出好音色。林青霞在表演上的突破,也是港台电影进步的足迹。

已故导演李翰祥是第一个发掘林青霞潜质的人。筹拍《金玉良缘红楼梦》时,原定林黛玉由林青霞扮演,贾宝玉由张艾嘉扮演。有一天,李翰祥对她说,他想把这两个角色对调一下,因为他发现林青霞身上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徐克则是另一位好琴师。林青霞说:“他有办法从我身上带出许多我不知道自己拥有的特质。”

1983年与徐克合作《新蜀山剑侠传》时,林青霞扮演瑶池仙堡的仙女,后来中了邪魔。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她站在潭中的大石佛像上狂笑。这个造型开启了徐克的某种灵感。徐克以一种冷静又坚定的口吻对她说:“青霞,将来我一定找你拍一部戏。”

8年后,这个角色来了――一个男人,企图一统江山的教主“东方不败”。这部《东方不败》引领了武侠刀剑片的潮流,也成为林青霞的代表作之一。

在港期间,林青霞与香港最具实力的男演员都合作过,从周润发、成龙、张国荣到周星驰、梁家辉、梁朝伟……

《滚滚红尘》让林青霞拿到了22年演艺生涯中唯一的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也让她与三毛结下一段缘。在三毛的家里,林青霞听三毛一页一页地读剧本,看她在民国年代的曲子里翩翩起舞――电影公映后,许多人被那个唯美的阳台起舞镜头打动,那是属于三毛的镜头。

1992年与赖声川合作的《暗恋桃花源》将林青霞的演技推上一个新台阶。林青霞感觉“表演变得容易多了,因为我真的学到演戏的方法”。

演员演戏,好比“代人生活”。有悟性的人,能从中洞察世情,汲取智慧,让智慧接替美貌,在脸上再荣光一场。

“我现在是家庭主妇啦”

就在林青霞在表演艺术上渐入佳境的时候,1994年拍完《东邪西毒》,她突然彻底告别银幕,嫁人了,如同青衣一甩水袖,将繁华簇锦丢在身后。

1994年6月29日,林青霞同富商邢李 结婚。这是林青霞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天马行空”的手笔――从女孩到女人,从恋爱结婚到为人妻母,从万众瞩目到平平淡淡,从大青衣到家庭主妇。

“在影圈工作了20多年,每天紧张,每天忙于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在人前表现……晨昏颠倒,永远不知何时是尽头;每天的生活都有人替我安排,自己完全是被动的。直到现在,我才可以享受平淡的生活,才发觉这样的生活是属于我的。”

她觉得闲适,自在。这种感觉,有点接近多年前那两个快乐的下午:跟女友在纽约的公寓里听到锣鼓声,把睡衣往裙里一塞再套件风衣就往外跑,挤进人群看热闹;跟邓丽君在法国康城的裸泳海滩上撒了一把野,赤条条跟大海拥抱。她珍惜那种时刻,因为她做回了自己。

找到自己,做回自己,是她婚后修行的一大主题。她的青衣本色,令她圆满。

好的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一大包爱。孝顺父母,敬爱丈夫,疼爱女儿,她都勉力践行。父亲在台湾住院期间,她常常带女儿去探望。当女儿发烧时,她会整夜抱着她们,为她们量体温,在她们额上敷冰袋。她喜欢哄孩子们入睡,还有特别的手法:用食指和中指顺着女儿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按摩。她是大女儿嘉倩的继母,嘉倩接受她,信任她,因为在遇到“成长的烦恼”时,林青霞帮助她,开导她。

经过这么多年,林青霞越发注重精神上的追求。与圣严法师结缘,坐禅,闲暇时学画、练书法。她还会像学生一样,去大学听一些学者的讲座。2005年,她每周从香港飞台湾听艺术家蒋勋讲《红楼梦》,有一年又跑到香港大学听了一学期龙应台的写作课,还找了香港作家金圣华学习英文翻译。

不计较,常常怀抱感恩的心,遇事“要用情操,不要用情绪”,都令她找到了内心深处的平和与宁静。

“我现在是家庭主妇啦。”有一阵,她常这样欢快地说。

“不要叫我大美人,请叫我作家”

林青霞是一个认真的写作者,她像做学生一样虚心向龙应台、金圣华和董桥讨教。对方的每一句鼓励或者赞叹,都会令她像孩子般兴奋。在过去的6年里,她常常为写作废寝忘食,看她在《窗里窗外》序言中的交代:

“有一次从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经过梳妆台,突然想到什么,怕一会儿忘记,马上伏在桌上写,不知不觉坐了几个小时,窗外传来鸟的叫声才知道天已亮了。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失笑,原来我脸上的妆还没卸,耳朵上的钻石耳环正摇晃着,低头一看,一条蓝色丝质褶子裙,脚上竟然还穿着高筒靴。时钟指着六点半,正是女儿起身吃早点的时候,赶忙下楼陪女儿。两个女儿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淡淡地说:‘妈,你又在写文章啊?’”

作家止庵从《窗里窗外》读出的是“干干净净和真实”以及“文章本身有思想”。他说:“坚持自己是最难的,可林青霞做到了。读她的文字可以发现,她是一个有积累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扎扎实实、实实在在写作的人。”

林青霞为她的第一本书难得地跨出家门,走上前台,面对世界,甚至捣鼓起微博――是因为她诚心想在写作这条路上行走下去。她对那些年龄跨度相当大的影迷们笑滟滟地说:“不要叫我大美人,请叫我作家,作家。”

她说:“从明星到作家,是我人生中一个很大的转捩点,我现在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韩愈说《诗经》“正而葩”。为人,也能端正而富饶,渐次开出美善的花。林青霞就是其中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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