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忘情岛”上的私密时光

1

那是2008年初的一天傍晚，下着细雨。因为没有什么客人，我们几个厨师都懒散地坐在店堂里，一边和女服务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透过落地玻璃窗望着车流穿梭的街道发呆。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悍马车风驰电掣般驶来，“嘎”地一声停在饭馆门前，悍马车还没停稳，车门已经打开，从车上跳下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模样的女子，一左一右护在了车的门边。随即撑起一把黑布伞，一个中年男人这才缓缓走下车来。他微微转头，看一下街景，不慌不忙地向店门走来。一瞬间，路过的行人，连同店内的我们都看得呆了。

深圳是有钱人的天堂，可是即便如此，像这样大的排场也不多见。然而，他的穿着却朴素得很，上身是一件宽大的灰色中式布衫，脚上是一双黑布鞋，全身没有一件饰品，甚至连块手表都没有。如果不是那辆房车和这几个冷面红唇、眼光杀人的女跟班，任谁也看不出这个一脸和气的中年人就是名震东南的地产大鳄林家豪。

林家豪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老家就在顺德，和我是同乡。据说，他童年时家境很贫寒，少年落魄，中年时才一夜暴富，发家史很神秘，充满传奇色彩。以他这种身份，本应该去999丹枫白露、东方银座这种五星酒店吃饭才对，怎么会突然上我们这家小饭馆来呢?

后来我们才知道，林家豪来我们这儿，是为了吃家乡菜，他就是冲着我的手艺来的。

林家豪派头虽然很大，却只点了四菜一汤，其中有一道“稻香老鸭煲”。这道菜是我自创的顺德风味菜，汤中有意加入了稻草，取稻谷之清香。

林家豪对那锅稻香老鸭煲大加赞赏，竟将我叫过去，当场给了我个1000块钱的红包林家豪说，这稻草加得好，色如黄金，清香扑鼻，有田园风情。这道菜就改名叫“黄金稻香乳鸭煲”吧。

林家豪提出，要聘请我做他的私人厨师，并且开出了一个天价：年薪10万元!

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哪怕我明知它会把我的脑袋砸个大窟窿。

2

次日一早，林家豪的女秘书就开车来接我。

车一路驶出深圳市区，上了高速。车上，女秘书告诉我，我工作的地方在茂名千岛湖以东的海上，是一个面积约有200多亩的水上孤岛。3年前，林家豪以2000多万元的价格租下了这座荒岛50年的开发使用权，并且投入巨资在岛上修建了房舍、水利设施，开垦了农田、果园，俨然一个世外桃源。他为这座小岛起了个优雅的名字：忘情岛。

车到茂名海边，在一座海滨别墅边停下来，我们换乘一艘快艇出海，驶向距陆地约5公里之遥的“忘情岛”。海浪声声，海风轻吹，我压抑不住心头的兴奋之情。然而，我的兴奋很快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岛上，一眼望去除了果园就是农田、鱼塘、鸡舍和猪圈，此外就是一排简陋的木屋，连道路都是鹅卵石铺成的。我从农村出来，转了这么一大圈，原来竟然回到了农村!

沿着长长的石路走过去，迎面就是一座木屋，上面有三个大字：洗尘阁。女秘书告诉我，凡是来岛上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更衣。她说：“岛主说了，从城市来的人，身上都不干净，不能让这些脏东西污染了这座世外桃源。”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岛主?什么岛主?”

女秘书说：“林总就是岛主，这座岛的主人。你记住，在这座岛上，一定要称呼他为岛主，明白吗?”

洗完澡走出来，我发现我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麻布长袍。我穿上它走出来，看见女秘书也是一身麻布长裙。见我不知所措，她说“守岛人只能穿这种衣服。在这里，只有两种人岛主和守岛人。”说着，她指了指远处。我看到，农田、果园和鸡舍里有一些身影在忙碌着，拔草、喂鸡、给果树浇水……他们都穿着麻布衣服。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林家豪就是岛主，而我只是这些守岛人中的一个。

我得到了一个新名字：阿树。

在岛上，一切现代化的物品和设施都见不到，从手电筒到手机、收音机，一概没有，真是回到了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点灯基本靠油的石器时代。我们这些守岛人的口隹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晚饭后坐在海边侃大山。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几年前，林家豪的妻子发现他包养了多名情人，愤怒之下与他离了婚，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从未失败过的他为此感到愤怒，发誓要做一个忘情的人，才给这座小岛取名为忘情岛。

3

林家豪上岛的时间不固定。他一上岛，所有守岛人都会被“开恩”放一天假，可以乘船到茂名去玩，当然，我是个例外。因为，我是个厨子，要负责为他们做饭。

林家豪对饮食的要求看似简单，其实很高。他要求我只能用岛上自产的材料来烹制饭食。岛上有自种的稻米、蔬菜、瓜果，还有用不舍任何添加剂的饲料喂养的猪、鸡。当然，他最爱吃的还是用岛上放养的鸭子做的黄金稻香乳鸭煲。

有一天，林家豪上岛时居然带来了一副石磨。他亲自下到稻田里，用手将稻穗捋下来。由于稻没有施任何肥料，加之被虫蛀，空壳多，一块田就只收了两三斤谷子。他把收来的谷子，放在太阳下晒了3天3夜，又亲自用石磨碾出米，交待我用它来熬粥。

他就用这种米熬出的粥来招待他的客人――那个随同他一起上岛来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林家豪每次来，都不是一个人，身边总会有一个女人陪伴着。我注意到，每一次都不是同一个人，她们有大有小，大到三十几岁，小到十几岁，她们之间唯一的相同点是：都很漂亮。

在这座完全属于他的“忘情”岛上，林家豪忘情地陶醉在男欢女爱之中。由于木屋不隔音，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忘情的尖叫和，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会光着身子在岛上到处乱跑，像动物那样随处，有时是油菜花丛中，有时是草坪上，有时是海滩的乱石上……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林家豪为什么会买下这座荒岛，并且起名为“忘情岛”。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因为受了前妻离他而去的刺激而想要忘情，他是想要在这座完全属于他的荒岛上寻找一种做“岛主”的无拘无束，能够像野人、像动物那样忘情放纵!

有一次，为了做晚餐，我去菜园里拔萝卜，刚走进园子就听到瓜棚里发出一阵阵。我脸红耳赤，急忙转身就跑，一不小心踩翻了浇菜的水桶。林家豪听到声音，从瓜棚里探出头来，大声喝住爬起来要跑的我，说“你过来，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低着头，说：“什么也没看到。”

林家豪从女人身上爬起来，光着屁股走到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问：“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我摇摇头，感觉血都涌到了脑门上。

林家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真是棵不解风情的树啊……”

林家豪拿我当空气，当我不存在，好像我真的就是这座岛上的一棵会走路的树。

4

林家豪每次离岛的时候，都会给我一个大红包。我知道，这个红包可以理解成奖赏，也可以理解为“封口费”。他不希望我把他干的事情讲出去。当然，他也根本不怕我会讲出去。

其实，谁都不是傻子，他每回带女人回来，那帮守岛人都明白他想干什么，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更何况，只要他上岛来，大家就能够放假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玩耍。所以，大家都乐不得他能多多上岛来。

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必须守在岛上为他们做饭，必须目睹林家 豪荒淫的寻欢作乐，这让我深深地受到了刺激。我甚至感觉到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可是，每当想到那10万年薪，想到那一个个沉甸甸的红包，我都忍了下去。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钱么?管他干什么，碍你什么事呢?

就这样，我在岛上一呆就是三个月。在这期间，林家豪上岛有十多次，也就是说，我亲眼见到他和十多个不同的女人在这座岛上嬉戏。有时候，他甚至会一次带好几个女人上岛来，了衣服在果树林里追逐玩闹

林家豪喜欢这样。他以为，这样野合能够吸天地之灵气，对补养身体大有益处。用他的话说，就是：“有女人来的时候，这个岛就是我的床，大地为席，蓝天为帐。”

半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已经变得麻木，就算林家豪和他的女人们在我眼皮底下寻欢作乐，我连眼皮都不会抬。我的神经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或者说，我的人真的已经变成了一棵树。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一件事，至今我也许仍然留在岛上，穿着那件耻辱的麻布衣服。那是初春的一天，林家豪又上岛来。这一次，他带来的是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起初，我以为是他的女儿，因为我听其他守岛人提到过，他有一个女儿在国外读书。可是，当我在餐厅里看到林家豪当着我的面将手伸进她的麻布裙子时，我知道我错了，这个小姑娘不过是他新物色的一个猎物罢了。

那一刻，我压抑许久的愤怒突然爆发了。我很想将手中滚烫的粥盆“砰”地一声扣在林家豪的脑袋上，可是，我没有勇气。我转身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到海边，拼命捶打自己的头。我痛恨自己像一棵树那样活着，我恨自己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

次日一早，我收拾好行李，向林家豪辞行。

林家豪百般挽留，说：“你走了，我就吃不到可口的饭菜了。你是不是觉得在岛上太空虚了?要是这样，我给你找个姑娘……”

我打断他的话，直率地说“如果我早知道忘情岛其实是个滥情岛，我根本就不会来!这个小岛，只是隔绝了你的身体，却隔绝不了你的灵魂。我不需要你替我找姑娘。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多带你的家人来岛上玩，比如你的父母，你的女儿。”

林家豪怔住了……

在与世隔绝的“忘情岛”上住了一年多，让我疏忽了与家人的联系。重回“人间”后，我立即回了老家，重温亲情。

不久后的一天，我在网站上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林家豪因骗贷被捕入狱。回想起在“忘情岛”上的经历，一切都恍如隔世，我甚至不敢相信，它真真切切地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