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春,散落在书院里

时间:2022-05-19 02:26:33

一把青春,散落在书院里

近年来复旦大学引进了西方的“住宿书院制度”,打破学科的壁垒,

让各学科的同学在同一班级里生活,形成了别具一格的书院文化。

作为一个经历过书院制的“孵蛋人”,我总是难忘那段充满青春气味的书院时光。

洋气的书院制度

仍然记得三年前闷热的夏天里,我期待又好奇地打开复旦大学的入取通知书,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写着:所属书院——克卿书院。我当时觉得十分新鲜:难道现在的大学生还像古代一样,穿着衣带飘飘的书生服到白鹿书院里听夫子教书吗?后来我这个土包子上网一查才知道,此书院非彼书院。

所谓的书院是来自西方的“住宿书院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学校安排跨学科、跨文化背景的学生在同一书院中学习生活。牛津、哈佛、剑桥、耶鲁等世界级名校都采用这种书院制的模式,学生可以在入学时自由申请想加入的书院。他们认为书院制是大学通识教育的一部分,学生们可以在书院交流里学会理解和包容,理解不同学科的文化与魅力。还记得《哈利·波特》里的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斯莱特林四大魔法学院吗?学生加入不同的学院会获得不同的教导方式,或者成为严谨治学的学术怪咖,或者蜕变为武力强悍的魔法师。这是西方书院制文化在文学里的投射。在中国,最著名的“书院制”大学当属香港中文大学,已经实施这项制度半世纪之久。近年来复旦也开始进行书院制改革,新生入学后被分入志德、腾飞、任重、克卿、希德五大书院里生活。在我入学时,克卿书院的实验班是四年书院制度,而其他书院为一年书院制。

各书院文化迥异,不同书院的同学会被打上鲜明的烙印。在复旦里打招呼,不仅会问你是哪个系的,还常常问“同学是哪个书院的”。同一个书院意味着一份亲昵与归属感,甚至更容易成为朋友。有好事者把我们的书院和《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学院对应上了,腾飞书院和气魄豪爽的格兰芬多有几分相似,任重书院则是正直忠诚的赫奇帕奇学院,志德书院像崇尚高尚精神的斯莱特林学院,最为搞怪的是克卿书院——和拉文克劳学院一样盛产“学霸”。

看到这里,觉得书院制度高端洋气吧?读中文专业的我被分到克卿书院的实验班里,与自然科学实验班、核技术、社会科学实验班、心理学等专业的同学度过了一年“同居”岁月,亲身体验了书院制的魅力。

文理生活大爆炸

你是否认为大学里文科班级里总是“汉子”稀缺?你又是否觉得理科生不懂文学的妙趣?那么你就out了。自从有了“书院制”,这些老掉牙的大学定律开始慢慢失效了。参加第一次班会,我惊奇地发现班上男女比例几乎达到了1:1的理想状态。放眼望去,既有带着厚瓶底眼镜捧着高数课本的“Sheldon”,也有说话旁征博引的文艺女青年,感觉好似不同星球的人类混搭在了一起。当然这样和谐的男女比例不只是用来解决“个人问题”,思维迥异的同学们聚在一块儿,上演了一箩筐搞笑又梦幻的校园故事。

高中文理分科,使得学历史地理的与学物理化学的同学之间有了隔膜。所以,刚进入书院班级时,大家难免水土不服,闹出了不少笑话。为了促进班集体的感情,辅导员发起了“联谊寝室”的活动,一个男生寝室对应一个女生寝室组成友谊小组,鼓励大家一起自习、参加活动。于是,文科生制定了“上海滩风情一日游”,兴致勃勃地拉上联谊寝室,决心要逛遍沪上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可怜的理科生一面在地铁上背着公式算着题目,一面哈欠连连地看展览。最有意思的是期末,班上要求联谊寝室互赠能表达心意的小礼物。为了想出一份别致的礼物,女生们可谓绞尽脑汁,还有人写了书法字画。等到交换礼物那天,学理科的男生们献宝似地拿出洗衣服、肥皂、沐浴露等作为礼物的生活用品,美其名曰“实用至上”,女生们颇有“秀才遇上兵”的无奈。

既然处在同一个班级里,自然会相互关心学习内容。当时班上分成由中文系、社会科学实验班组成的“文科阵营”和自然科学实验班、核技术、心理学系组成的“理科阵营”,大家都想了解一些对方阵营的学科知识,显得自己不那么孤陋寡闻。于是班干部组织了班内的文理讲堂,有时候是给文科生普及物理学、生物学知识,有时候是语言学的老师教大家讲上海方言。五花八门的讲座要求全班同学必须到场,耳濡目染下,有理科生爱上了写文化随笔、看古典小说。一个中文系的女生曾在网上写过一段煽情的文字:“我们不用写实验报告,但是看着自己班里的男生写,觉得自己的大学生命也跟着完整了。两种不同质感的生命很默契地并行着,并且打算关照彼此四年。”

难忘书院时光

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大家逐渐适应了书院制的大学生活。现在回想,大学第一年是被班级的温馨包围着。曾经被大家吐槽不解风情的理科男生们也展现出柔情的一面。还记得寝室是按年龄大小分的,所以一个寝室的四个同学生日往往挨得很近,不少人会选择过集体生日。到了联谊寝室集体生日那天,理科男们会悄悄地从自习室出来“放风”,00:00准时出现在女生宿舍楼门口,提着生日蛋糕来喊楼。这样的喊楼无关女孩们幻想中的告白,却让人分外感动。

每个学期的晨跑锻炼总是最难熬的,必须早上六点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跑步打卡。于是,书院班上的同学们约好6:40在学校正门旁集合晨跑,然后一起享用热腾腾的早餐。这样一来,谁也不好意思落单,每天都坚持参加,原本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晨跑任务总是早早就完成了。班级运动会也是不得不说的美好回忆。以往,运动会上总是男生多的院系称王称霸,像中文系这样男生珍贵如大熊猫的院系只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自从按书院分班级后,中文系就摆脱了运动会看客的命运,系里的男生和班上其他系的男生组成了强大的队伍,一路打进前几名。女生们几乎每场比赛都抱着加油板到场加油。有一次,是在另一个校区办足球赛,大家自发牺牲中午的睡眠时间,冒着酷暑搭公交车前去助威。学校还别出心裁地举办了男女生混合篮球赛,规则是:女生进球分数按三倍算。不少女生几乎没碰过篮球,为了赢得比赛,男生们自愿来给大家补课训练,从投篮的基本姿势到独家得分秘籍,倾其所有地教。就连堪称运动的我,都在比赛里投进了球。

类似的趣事实在太多,几乎将大一一整年的时光填塞得满满当当。春天柳絮纷飞的时候,书院里的同学一起到苏州踏青,因为有方向感良好的理科生所以不怕迷路;夏夜里中文系和核技术的女生们在寝室楼的花园里种花唱歌;冬夜里班级吃火锅,剩下的食物不能浪费,都打包送到男生寝室里……或许回忆起来,我们只不过一起喝了一杯味道平淡无奇的奶茶,在光华楼的阶梯上谈了一次没头没尾的未来,或者是躺在大草坪上睡了一个舒服的午觉,没有丝毫惊奇之处,却有着不可取代的快乐。

总是当年携手处

当时总以为我们会陪着彼此度过四年的时光,甚至还经常互相安慰:没有一起看过,吃过,玩过的东西都不必遗憾,因为我们还有三年的时间慢慢品尝。可惜这样的想象在大一结束时戛然而止了。

如此大跨度的书院制在实际运行中遭遇了一些问题。曾有理科生戏言:君不见文科室友在看电影写小说,多有小资情调,“理科僧”只得痛苦地与数学题搏斗。由于理科生的学业负担较重,和文科生住在一间寝室里,难免受室友“优哉游哉”的生活方式影响,意志力不强的反而耽搁了学业。从2012年开始,复旦进行了书院改革,全部实行四年书院制度,并且将本来属于克卿书院的中文系与学科跨度较小的哲学、历史等专业一起组成了新的任重书院。同学们回归院系班级,书院变为同学们生活起居的单位。

刚上大二的时候,我与不少同学一样,失去了“归属感”。新班级里都是同一个专业的同学,大一时却不常在一起,需要重新“破冰”。学中文的同学们大都是斯斯文文的文艺青年,满屋子“婉约派”,少了“豪放派”的理科生,班上的氛围也不那么high了。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一开始就进入了同专业的班级,像我们这样历经转换的一届在学校里显得尤为特殊与孤独。大家又开始忙各自的专业课程、考证或者实习,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机会也少了,班级的概念不断弱化。曾经在克卿同班的同学,在路上见面了往往是打个招呼,说句“这么巧啊”,成了不再占有彼此生命一席之地的点头之交。当然,新书院也有益处,同专业的同学平时交流文学资讯,考试前合作复习,学术素养提高得快。只是夜深人静时,打开社交网络,看到从前恣意欢笑的合影,心里总不由浮起一层淡淡的感伤。

书院制究竟好不好?在我看来,能够在西方持续百年的制度自有其魅力所在,跨学科、跨文化的交流让人心胸宽广,视野扩大。不过既然是舶来品,难免遭遇一些水土不服,我们大都从高中就有了文理分科的概念,一下子回到混合的状态势必会带来一些消极影响。不过书院能给我们带来的东西,远比要克服的困难多得多。我由衷地希望这个制度能够持续下去,不断完善起来。

我们曾这样打趣,这届“孵蛋人”会经历两次毕业,一次是大一是从原本的书院里毕业,另一次才是真正的大学毕业。虽然明白书院改革有种种客观的原因,也相信书院会发展得越来越好。但是,我每次回忆起那段署名“克卿”的时光,总在无声之处有一份失落,仿佛曾经肆意的青春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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