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金沙江边的大冒险

时间:2022-05-17 07:53:03

淘金:金沙江边的大冒险

淘金老板、雇工、村民,以及其他的既得利益者构成了一条淘金产业食物链。他们躲在沙丘群的后面,游离在法律的边缘地带,揣着发财的梦想,冒着生意风险和生命危险,挖下一个又一个大坑。

在云南辖地的金沙江岸边淘金,是一个古老而危险的营生。

当挖掘机、装载机等重型机械轰隆隆地驶入后,金沙江沿岸延续千年的传统手工淘金业便宣告了终结。机械时代的淘金堪称疯狂,无论是在香格里拉,还是在宁蒗、永胜、鹤庆等地,只要金沙江流经之处,沿岸随处可以见到堆积数十米高的沙丘群,沙丘中间是幽深不见底的积水。

“那些都是淘金机器挖出来的。”当地人指着金沙江边坑坑洼洼的沙丘群,口气淡得就像在说昨天刚下过雨。

淘金工地直击

细沙和着水流进筛金铲,金沙会留在铲子上。工人们用水银吸附金子,每1000克水银裹着的金沙,会生成600克左右的纯金。

每年的3月是枯水季节,也是淘金者眼中的旺季。在金沙江边的鹤庆龙开口镇,面包车师傅们七嘴八舌:“最好是到江对岸去,那边是丽江永胜的地界,淘金的点最多。鹤庆政府管得严、点少,县里还经常拿着炸药来炸,难说淘金的都撤走了。”

按照既定的行程,记者找到了禾米村。远远地,可以望见金沙江对岸永胜太极村挖得七零八落的沙丘群。

禾米村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直通江边,一台挖机、一台装载机在工地上来回运作,两辆货车繁忙地穿梭在成堆的沙土中间。邻近江边的溜金台上,沙石和着水花飞溅,一台装载机正在往溜金槽里加料。

离溜金台十多米远的地方,一个长宽都超过1米的大木槽里装满了水,两个工人手里拿着装有黑色细沙的长方形木头簸箕,在大木槽里来回地晃,把黄色的部分漾到水里,剩下的是闪着光的黑色金沙。金沙被集中到旁边已放好水银的塑料桶里,一坨坨像锡箔纸颜色的东西从金沙里慢慢地浮现出来。

“那就是金子。”张建林从附近工地上走过来,从塑料桶里捏出一点。银白色的东西放在盆里用喷灯烧过之后,就会现出黄澄澄的颜色。银白色的是水银,会自然地挥发掉。

装载机把一车车的沙石往溜金槽里倒,大部分粗料往正前方滚,那是不含金的废料;较细的沙子会和着水从溜金槽漏下去,往侧边的筛金铲里流淌,不含金的沙子会被筛金铲过滤,顺水冲走;金沙则会留在筛金铲上面。每过一段时间,工人们就会收集一次筛金铲上的金沙,拿到大木槽边进一步过滤,然后用水银吸附金子。

含金的砂石料需要从金沙江附近的地里挖,通常都要往下挖三四十米,村民们的说法是要“挖得比金沙江底还深”。用来淘金的,只是最下面比较薄的夹杂着鹅卵石和沙子的一层。上面有一个沙土层也含金,但量比较少,全部机械和人手运转上24小时,也只能淘出几十克黄金,还不够挖掘的成本。

开挖的土地大部分是原先的农田,也有的是村民的房舍基地。挖出来的沙土,哪里有空就往哪里堆,有的直接被推进了江里。一开始,挖掘机只在江边挖,后来向两岸的陆地上拓展,很多淘金工地的挖掘范围距离江边,直线距离都超过了200米。

产金时,好一些的工地每天能淘出800克左右的黄金,能出500克左右算“不错”,也有每天只能出几十克的时候。以金价240元/克计算,一个淘金点每天收入20万元以上较为常见,最普通的是每天收入10万元左右。

不过,能出产黄金的天数不算多。清理掉“含金层”之上数十米高的土层要花费很多工时,“清荒”时期不可能见到黄金,而运营支出却每天都在发生。

危险的营生

投资巨大、碰运气式的淘金工地选址、巨大的利益以及相关的利益输送,让淘金充满了风险。

淘金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法律。

金沙江边淘金属于非法,政府经常整治。自1995年重型机械大规模驶入金沙江淘金以来,20年间,各地政府的整治行动从来没有停过。

整治风声比较紧的时候,人和机器都要撤出工地,停工数天以应付检查。当然,对于淘金老板来说,最揪心的还是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出动,捞回成本。

并非每个淘金老板都能挣到钱。很多人揣着发财梦,倾家荡产凑够几十万元到金沙江边,疏通上下关系,向村民买地,清理掉几十米厚的土层,还没见到黄金,兜里的钱已耗尽,再也无以为继,只能忍痛离去。

一直混迹在金沙江淘金队伍中的张建林不无遗憾地说,他最先帮工的那个湖南老板,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东拼西凑,背着一大包钱过来。“可惜他胆大心不细,没选好点”,在地上挖了近两个月都淘不出黄金,熬不下去,跑路了。走时,湖南老板还欠挖机主人6天的租金。

金沙江边流传着一句话,“穷打杵,饿当兵,背时倒灶淘沙金”。自古以来,淘金都被认为是穷人无可奈何的谋生手段,从早到晚,任风吹日晒雨淋不说,收益也极不稳定,心理上需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现在虽然采用了大型机械,淘金也已被当成了一本万利的事,但在张建林看来,淘金老板们并不轻松。这个行业一旦开动,打点关系、买地,以及每天“清荒”运转的固定支出,加起来都要几十万上下,而那个时候,金子还不知道在哪里。

“淘金基本上是亡命之徒干的事。”张建林说,某些老板要是输红了眼,玩命的事都干得出来,“一般人也不敢惹他们。”他指着远处晃悠着的一个男人说,那是老板养的打手,以前在歌舞厅做小弟。

在江边各个淘金工地,流传得比较广的一个八卦是,某县的淘金比较疯狂,而该县县长放话说,要他管淘金的他管不了,“就算不当县长也行”。此前,该县长曾被村民扔进金沙江里。

淘金老板多数来自外地,湖南、安徽、福建、四川……很少有本地人。他们的经历和生活,一般人很难接触。在县城到龙开口镇一线跑的面包车车主彭伟,很多时候会拉到打算来淘金或已经在淘金的老板,他们也会如实告知身份。有些老板打听“哪里的小姐好看”,偶尔也有人问,哪里可以买到麻黄和可卡()。

“每天100元的工钱算多吗?”

从淘金工地上放眼望去,除了金沙江和高高低低的山,最多的就是一堆接一堆的沙土。在其中劳作的机械驾驶员和帮工,很多都来自数十公里以外的县里。

“在这里生活很枯燥,除了上班、下班吃饭,就剩下睡觉了。”张建林说,像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工资平摊下来,每天也就是100多元。“你觉得这样每天100元的工钱算多吗?”他喃喃地问了一句。

不过,他没有打算自问自答,因为他对这样的状况还算满意。“到哪里干活都很辛苦,在这里起码作息规律,上下班时间都固定。”他觉得,回家时能有一笔钱交给老婆,看到孩子学习进步,又是一种满足。张建林父母健在,家境在村里属于中上水平。“男人么,总得出门挣钱。”他说,工地上很多开挖机、装载机的人,家庭条件其实都不错。

今年春节时,张建林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无聊的时候,就在手机上玩斗地主。说到春节,张建林眼发亮,因为那期间各单位都放假,县里不会有人来查,是淘金的大好时机。过节时大家都留在工地上干活,没人回家。淘金老板给每个人都发红包,挖机主人也发加班工资,这样算下来,那十多天,每天的工资都在300元以上。

在金沙江边劳作,安全问题必须要考虑。2013年,金沙江江水涨起来时,花树村一个淘金点的一台挖机连驾驶员一起被卷进了江里。这事发生之后,他跑回家休息了两天才缓过来,以后每次开挖机过江边的时候,他总是特别小心。

当整治风声紧,工地被迫停工时,张建林就有些发愁,担心闲着的时间工资会被扣掉。接受采访时,他还是很担心,因为把淘金的事说出去,“会引得上面的人来检查,拿炸药来炸,又让大家没活干。重新找活路么,时间又耽搁了”。(来源:《都市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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