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连整风前后

时间:2022-05-15 09:00:14

“1942和1943两年先后开始的带普遍性的整风运动和生产运动,曾经分别地在精神生活方面和物质生活方面起了和正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两个环子,如果不在适当的时机抓住它们,我们就无法抓住整个的革命链条,而我们的斗争也就不能继续前进。”(“选集”第三卷1132页)每每读到这些话,我就想起四连的整风运动。

我们第四连从晋察冀到晋绥边区后,同志们都很不习惯。在晋察冀走的是平原,到这儿天天爬山;在晋察冀多半时间是打仗,到这儿又打仗又生产,生产此打仗多。许多同志思想转不过弯。爬山骂山磨鞋,开荒骂镢头磨手。干部管理不耐心,官兵关系不融洽。……就在这种情况下,整风运动来了。

整风,这个词听起来都新鲜。怎么领导整风?更没经验。我们连单独活动,离团部二百多里,连长负伤住了医院,全连的担子都放在我和副连长的肩上。

看了团政治处的整风指示后,我向副连长说,开个支委扩大会议研究一下吧。他说:“行啊,咱们这个连队,真该整整风。兵都是三七年、三八年的老资格,一大半又是当过警卫员、通讯员、理发员的,这些‘员’,就是难领导,怪话牢骚一大串,这回非好好整一下不行。”

显然,他和我一样,也没弄清楚整风真正的内容。认为整风,就是“整整”那些“怪话司令”。到了支委扩大会上,更是如此。一排长张德欣同志听说要整风,第一个发言。他开口就说:“就是该整风!我们排的次明远、田元益,两个怪话司令,不把他们的油腻擦擦,开不动车!班长管理不了他们,我说说,还和我顶嘴!”

“这怪你们平时教育不够。”副连长插了一句。

“教育?”一排副答了话:“次明远、田元益这样的人,你磨破嘴皮,他只当耳旁风!要教育好他们,除非……”

他们提出的两个战士,是我们连出名的人物。次明远,整天把帽沿拉到齐眉毛,裹腿打到膝盖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天到晚脚不停,手不闲,嘴不住。逗逗这个,捅捅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讲怪话数第一。田元益,又是另一个类型:裹腿打得象老太太的绑腿布,不管棉衣或单衣,发给他多大穿多大,从来不收拾,显得有些罗罗喀喀。他说话总爱带刺,说得别人笑破肚皮,他也不笑。他俩到一块,不是抬杠,就是顶嘴。论嘴快声音高,次明远第一;论俏皮的本领,他又远赶不上田元益。对这样的战士,应该怎么认识呢?这是干部之间时常发生争论的。整风,就是整这种人吗?我望着支委们,希望同志们继续发言。

“咱们连有些同志怪话是多。”七班长杨双锦(支委)慢吞吞地说。“可是,每次打仗,他们都报名参加突击队。就说田元益吧,雇农出身,革命坚决;咱们连到晋绥来时,他发虐疾留下了,病还没好,就死赖着人家去陕甘宁的都队,跟着跑了两千多里路,过了四道封锁线,找到四连来归队,这不是他很大的优点吗?……”、

“讲怪话总不算优点吧!”一排长固执地说。

“那当然,”杨双锦说,“所以党中央才叫咱们整风哩!”

“我同意杨双锦同志说的。”一班长冯小起说:“整风,是整歪的那一面,不能因为整歪的,把正的也忘了。就说我们班黄纪堂吧,他是个直性子,看不惯的事,爱说几句不三不四的话,其实,他是个好同志。”

经过一番讨论,同志们对整风的精神,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最后决定:第一步,先找那些爱讲“怪话”的同志开个座谈会,摸摸到底有些什么问题;然后再研究下一步怎么走。

上午,把各班一些同志召集来了。这些“怪话司令”,都闹不清开什么会。连务会?都不是班排长;支部会?又有非党员。次明远捅捅黄纪堂:“伙计!这是开什么会呀?”黄纪堂还没开口,田元益接过去说:“什么会?还不是明摆着——‘司令员’大会。”

人到齐了。我告诉大家,连里要整风,先找些同志开个座谈会。来的都是四连的老同志,了解情况多,平时也有些意见,不管大事小事,都可以提出来。……

我还担心会开不热烈,怕大家不敢提意见,谁想

我的话刚停,次明远就打了头一炮;“我说。连长就是不关心病号。病号饭老是小米稀饭,想吃点豆面,他说吃豆面要犯病。我没听说过,吃豆面会犯病。”他略停了一下,望望我,又说:王士臣同志住院,秋天还盖夹被,指导员怎么想不到他会冷?”

这头一票,就投到连长和我的名上,顿时感到脸有些发烧。我生怕自己的脸色会影响大家发言,便插话说:“这个意见很好!同志们继续提。”

“指导员,咱们现在是什么社会”冷不防田元益这样问我。

“什么社会!”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咱们解放区是新民主主义社会,统治区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

“唔!”他磕磕小烟袋锅,不紧不慢地说:“既然不是奴隶社会,我们副排长怎么说张正祥同志是‘奴隶性’呢?”

“都是革命同志嘛!”田元益装了袋烟,巴巴吸了两口,又说:“奴隶,这话是不能用在革命同志身上的。指导员你说对不?我们排长也跟我打过招呼:‘田元益,要老实点。你给我个初一,我给像个十五。’听,他要给我小鞋穿呐!我这脚,穿小鞋能不疼吗!……”

这一番实锐的发言之后,座谈会更热烈了。连长有军阀残余呀,指导员不关心同志进步呀,排长“熊”人呀,伙食账不公布呀,炊事员饭做得不好呀……每个人讲起来都滔滔不绝。我听着,记着,一阵阵感到脸上发烧。有的意见,虽然不是点着我的名提的,可是作为这个连的政治工作干部,对一切问题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这时才深深感到自己工作不深入、不细致。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许多问题怎么没发现呢!

直到外边吹哨子开饭,才宣布座谈会暂时结束。我当即向同志们表示:能马上解决的问题,立即解决。明天就让司务长公布伙食账,新调来的炊事员不称职,也很快调换。大家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

连队执行新的任务,转移到了东坡村。

这儿是我们活动的老区。群众对我们熟得很。还没到宿营地,各班就沿路拣柴,准备送给房东。到宿营地我把背包一放,就到班里去了。同志们正忙着:有的擦枪,有的打铺,有的挑水、扫院子。小小山村一片欢乐的景象。我走到七班院子里,次明远正集合着一群小学生教唱歌;七班长杨双锦正用发给他的学习纸给房东糊窗户。我问他座谈会后有什么反应,他说反应很好,提了意见的同志都说心里痛快。有的说,干部改了毛病,他今后也不讲怪话了;有的说今后生产要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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