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成本调整”做法遭遇首次挑战

2016年3月29日，世界贸易组织（WTO）就阿根廷诉欧盟生物柴油反倾销措施争端案专家组报告，裁定欧盟针在对阿根廷进口的生物柴油进行反倾销调查时对阿企业进行“成本调整”的方法违反了WTO规则。这一裁决在贸易救济领域引起了不小的波动，也令国内不少专家学者兴奋。那么，阿根廷诉欧盟生物柴油对于中国，尤其是在所谓过渡期即将“毕业”的中国企业应对海外反倾销有何借鉴意义？为此，本文对该案进行了初步研究，并分析其对我国企业可能带来的影响。

案件背景

2012年8月29日，欧盟对原产于阿根廷及印度尼西亚的生物柴油发起反倾销调查。2013年5月29日，欧盟委员会（以下简称欧委会）决定征收临时反倾销税。2013年11月27日，欧盟正式对阿根廷企业征收22%至25.7%不等反倾销税。

欧盟是阿根廷生物柴油最重要的出口市场，2012年阿根廷生物柴油出口总量的90%都进入了欧盟市场（2011年达到18亿美元）。欧盟针对阿根廷生物柴油征收高额反倾销税对阿根廷产业造成严重冲击。2013年12月19日，阿根廷在WTO争端解决机制项下就欧盟生物柴油政策提出磋商请求。2014年1月31日，WTO组织双方进行磋商，但未果。随后，阿根廷要求成立专家组，而WTO争端解决机构于2014年4月25日也正式成立了3名国际贸易法专家组成的专家组。澳大利亚、中国、哥伦比亚等11个成员作为第三方参与到本案的专家组程序中。

本案中，阿根廷的指控主要为两方面：1.欧盟《反倾销基本条例》第2段第2（5）条（根据该条，“在出口商所提供的成本数据所反映的价格‘异常或人为地低’的情况下，调查当局可以拒绝或调整该成本数据”）以及欧委会关于成本数据调整的方法违反了《关贸总协定1994》以及WTO《反倾销协定》。

2.欧盟对进口自阿根廷的生物柴油的反倾销措施的做法，例如没有根据生产商的数据计算涉案产品生产成本，没有根据涉案产品生产国的生产成本来计算出口生物柴油的正常价值以及没有将利润幅度作为正常价值的组成部分，超出裁定的倾销幅度征收反倾销税等，违反了《关贸总协定1994》以及WTO《反倾销协定》。

专家组的分析和裁决

专家组在综合考虑各方观点的基础上，最终裁决支持了阿根廷部分关于要求裁定欧盟对阿根廷生产的生物柴油征收反倾销税的部分做法违反了WTO的相关规定的请求，但对其针对欧盟《反倾销基本条例》本身违反WTO相关规定的指控全部予以驳回。

1.专家组部分支持阿根廷关于欧盟反倾销措施的指控

专家组认定欧盟拒绝使用阿国内大豆价格而以所谓“国际价格”为基础计算阿生物柴油的生产成本，不符合《协定》的有关规定。专家组认为欧盟给出的拒绝使用阿根廷涉案企业生产成本的理由，如“阿国内大豆原料价格存在扭曲远远低于国际市场价格”，并没有为其论点提供充分的法律基础，且未能充分说明阿根廷涉案企业提供的数据不能合理反映生物柴油的生产和销售成本。

专家组还认定，欧盟没有根据涉案产品生产国的生产成本来计算出口生物柴油的正常价值，这违背了协定第2.2条以及GATT 1994第VI：1（b）（ii）条。专家组认为欧盟“使用替代价格来计算阿根廷出口生物柴油的正常价值是为了抵消阿根廷不同出口税的影响”的论点仅仅是欧盟调查当局的推断，该做法并不合理。此外，专家组认为，欧盟对阿根廷生物柴油征收的反倾销税超过倾销幅度（这与《协定》第2条不符），违背了WTO《反倾销协定》第9.3条以及《GATT 1994》第VI：2条。

针对欧盟的损害裁决，阿根廷指控欧盟调查机关在确定国内产业的产能及生产效率时将闲置产能排除出考量范围，这违背了《协定》第3.1以及3.4条。专家组认为，欧盟调查机关在接受欧盟国内产业提交的修正数据时没有根据“肯定性证据”在“客观测试”的基础上对“产能”以及“生产效率”这两项损害指标进行测定，因此裁定支持阿根廷的指控。

2.专家组驳回阿根廷针对欧盟《反倾销基本条例》本身违法的规定

阿根廷指控欧盟《反倾销基本条例》第2段第2（5）条规定“若出口商提供的成本数据所反映的价格‘异常或人为地低’，那么权利机关可以拒绝或调整该成本数据，因为该成本不能反映市场价格或是受到市场扭曲的影响”，这违背了《关贸总协定1994》（“GATT 1994”）第VI：1（b）（ii）条以及WTO《反倾销协定》（“协定”）第2.2.1.1以及2.2条。专家组认为上述被指控的条款仅仅规定了欧盟调查机关在确定生产商的数据不能合理反映生产成本时的做法，并非规定应该如何裁定生产商的数据是否能够合理反映生产成本，因此裁定驳回阿根廷的指控。

此外，阿根廷指控欧盟《反倾销基本条例》第2段第2（5）条所规定的“应该根据任何其他合理的基础，包括从其他有代表性的市场获取的信息，对成本进行调整或建立，即使没有任何相关条款对该成本的调整或建立基础进行规定”，违背了《关贸总协定1994》第VI：1（B）（ii）条以及协定第2.2条。对此，专家小组以同样的理由予以驳回。

对中国的启示

本案是世贸组织成员首次对欧盟反倾销法中有关“成本调整”这一做法发起的挑战，而目前阿根廷已取得初步胜利。

该争端解决的核心是“成本调整”（即在特殊市场情况下，不使用生产商的主要原材料采购成本，而使用第三国价格来替代）。阿根廷对生产生物柴油的原材料适用较高出口税，而生物柴油的出口税则较低。欧盟以阿根廷国内生产生物柴油的主要原料――大豆价格存在扭曲、明显低于国际市场价格为由，在对阿根廷生物柴油的反倾销调查中使用了该方法，以试图抵消阿根廷不同出口税的影响。对此，专家组裁定欧盟试图利用“成本调整”来抵消阿根廷出口税影响的做法不合理。

该判决对中国未来开展国际贸易具有长远的意义。长期以来，中国被主要贸易伙伴视为“非市场经济国家”，这些国家的调查当局采用所谓“替代国价格”方法，随意确定中国企业的正常价值，从而实现征收高额反倾销税的目的。眼看中国加入WTO后15周年的大限即将到期，但包括欧盟在内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利益集团又开始折腾，包括反对给予中国市场经济地位，以及继续采用“成本调整”的方法。可以想象，即使在中国获得完全市场经济地位之后，以各种理由对中国企业的成本进行调整的冲动依然存在，而且可能更加猖獗。如果专家组肯定了欧盟“成本调整”的做法，那么即使欧盟如期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也难保欧盟不会以“特殊市场情形”为借口继续对中国使用替代国标准。正因为如此，中国作为第三方积极参与了此案，并提出评论意见。

尽管专家组裁决欧盟在对阿根廷生物柴油反倾销调查中所采用的“成本调整”方法与WTO规则不符，但它不支持阿根廷提出的欧盟《反倾销基本条例》相关条款违反WTO规则的主张。这留下了不小的隐患。当然，对于这一结果，阿根廷和欧盟都可能提起上诉。因此，最终结局如何，只能等待WTO上诉机构确认后才能见分晓。正因为因此，反对武断和随意进行“成本调整”的斗争仍将继续。这需要我国政府、企业和相关律师更深入地关注和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