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 3期

时间:2022-05-11 08:11:12

“啊,小山!你的肩上是只蝴蝶?!”一声尖叫响彻教室上空,本就沸沸扬扬的教室,这一下更炸开了锅。

这下完蛋了,岱小山心想。他缩在座位上,把头埋进双臂间,如此低姿态仍然挡不住一拨拨前来看热闹的同学。

“你该不是穿了你姐的花棉袄吧?”“你确定这件衣服不是女款?”……

有同学牙尖嘴利地调侃岱小山。大家有理有据,在岱小山的外套肩上,的确绣了只蝴蝶,金色丝线勾勒,紫色夹杂着黑色细线绣成的翅膀,晃眼间展翅欲飞。

正在同学们对那只“蝴蝶”穷究不放时,上课铃声悠然响起。语文老师蹬着黑皮鞋“梆梆”地走进教室,用严厉的眼光扫视一圈后,教室里这才安静下来。

这是一堂作文课,依循惯例,老师会先评点上周末同学上交的作文。每人每周交两篇读后感或周记,这是语文课雷打不动的任务。

今天,语文老师不像平时那样,将作文本重重地摔在讲桌上,也没有怒不可遏地吼:瞧瞧你们都记的流水账么?!他一言不发,翻开最上面一本作文本仔细盯了好一会儿,显得有点神秘。同学们心里反而不安起来,不知宁静的海面正酝酿着怎样汹涌的波涛。

上课铃响过两分钟,老师才缓缓抬起头,对大家说:“今天,我先给大家读两篇文章,点评的任务交给你们自己。”想到老师以往拿出来读的都是许多地方需要修改的“烂文”,底下有人暗暗吐了吐舌头,但坐着不敢动,只好以眼角余光与邻桌交流。大家都在想,不知这次是哪两个倒霉鬼的文章将被送到狂风暴雨中,接受无情的摧残。

“先读岱小山同学的。”

听见这个名字,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岱小山再次成为全班焦点。今天是他的倒霉日吗?怎么他老是踩中地雷,要被同学们连续嘲笑两次……当有人把同情的目光射向岱小山时,却见他自己也是一副满脸疑惑的模样。同学们很好奇,他究竟在周记里写了什么?

“咳咳。”老师清了清嗓子,娓娓念来:

周末,妈妈一大早要去街市上卖菜,我陪着她一起去。春寒料峭,初春的寒风轻轻地吹,似乎吹进了骨髓里。我站在小菜摊旁边,瑟瑟发抖。回到家,只好把穿了一冬的最厚的羽绒服翻出来。这件羽绒服是家里最贵的一件衣服。两年前一个下雪的冬天,在反复进出那家羽绒服专卖店三次后,妈妈才下定决心将它带回家。

从木衣柜的最下面一层掏出叠好的羽绒服时,我惊呆了——右肩上有个大大的窟窿,白色羽绒漏出来,映衬着羽绒服灰黑的外表,显得触目惊心。

“妈,羽绒服烂了!”我急切的声音带着哭腔,心中满是懊恼。

妈妈快步走过来,拿着衣服瞅了瞅,又检查了衣柜,发现衣柜背面也有一个洞。“肯定是那该死的耗子咬的。唉!可惜可惜!”妈妈下了结论,口中不住地叹气,尽是惋惜。

无奈之下,我只好在棉外套里又加了一件毛衣,看抵不抵挡得住这“倒春寒”的威力。

星期天下午,等了很久也不见妈妈回家。看时间来不及了,我背上书包,拿上妈妈为我准备的包裹准备出门,这时妈妈气喘吁吁地出现了,她将手里的口袋递给我,啊,里面竟是那件破羽绒服。但右肩的破口已被补好了,可令人尴尬的是,补上的图形是一只硕大的紫色蝴蝶……这不会是妈妈自己补的吧?可她的手……要是穿上它,同学们肯定会笑话我“娘”的。这羽绒服,我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妈妈见我神色迟疑,大概明白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说:“先凑合着穿几天,等妈妈有钱了就给你买新的。哈,你看,这破洞缝得挺细致的,穿上肯定暖和。”

心里微微酸涩,我一把将羽绒服装进袋子里,提到学校。下周一我就将它穿在身上,等到星期五穿回家给妈妈看,她一定会很欣慰吧。老师,你也支持我的做法,对吗?

岱小山的周记念完了,教室里一片安静,虽然再没有戏谑的神情挂在同学脸上,但更多的人还是不解,老师读这篇文章的用意究竟何在。

“下面是另一篇,”老师顿了顿,“谁的周记我暂时不说。”接下来老师开始了朗读,刚听完第一句话,有同学心里就是“噔”的一声:

这周末发生了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它让我知道,我有一位尽责、有爱心的好妈妈。

妈妈开了一间小小的裁缝店,帮人做衣服,也补衣服。周六傍晚,店里来了一位补羽绒服的阿姨。她衣着简朴,发丝稍显凌乱,呼呼地喘着气,显然,她刚经过了长时间的奔波。在店里做作业的我,听见了她和妈妈的全部对话。

“老板,你这儿补不补羽绒服?”

“拿来我看看呢。”

看见拳头大的窟窿,妈妈有些迟疑,“哎哟,大姐,这怎么是好,烂这么大的洞啊。这东西也不好补,有一个缝眼没缝实,都要往外钻毛。”听得出,妈妈的声音很为难。

“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吧,你是专业的,总比我强。不瞒你说,为了这衣服,我连续跑了城里好几家裁缝店,他们要么不补,要么说需要一周时间,哪里来得及,儿子明天就要上学去了,我怕他没厚衣服穿,会冷感冒……”

“我也是没办法……”说着,阿姨取下戴在右手上的手套,一只残缺的手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手,食指和中指双双少了半截。“以前做工的时候不小心被碾轧掉的,这手再不能做巧活了。”阿姨平静地说。

妈妈接下了这趟活儿,阿姨再三嘱咐,她明天会来拿衣服,然后长嘘一口气,不停道谢着离开了。

夜晚,在我睡觉前,妈妈还在灯光下补着下午送过来的那件羽绒服。她说,羽绒服不比其他衣服,面上破了洞不能用缝纫机缝,只能自己手缝,在破洞边缘一针一针地细细挑线。因为赶得急,妈妈一时找不到适合缝补的圆形图案,只好拿一块蝴蝶状的硬布代替。

第二天一早,妈妈又为了那件羽绒服忙开了。我不解地说:“妈妈,你也太负责了吧?”妈妈笑着答道:“我这是体会到一位母亲的不易和爱儿心切,你还小,等你以后当了母亲就懂了。”

文章在老师温和的声调中结束,同学们仍保持着专注聆听的神情,似乎还有余音环绕在教室上空。

裁缝店,那不是彭茹家吗?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中都已明了。彭茹也松了口气,难怪刚进教室时瞟了一眼岱小山的衣服觉得相当眼熟呢。

不约而同地,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到岱小山和彭茹身上。好大的一个巧合!大家看见,岱小山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岱小山转过头,看见了朝自己微笑的彭茹。而他肩上的蝴蝶愈发生动明亮,似乎要颤动双翅,飞出教室,最后轻盈地栖息在那些美丽的心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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