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葛生》之比较阅读

时间:2022-05-11 12:49:10

《绿衣》、《葛生》之比较阅读

摘 要: 作为我国抒情文学、现实主义文学的源头,《诗经》在后世文学发展中在历代知识分子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本文主要探讨《诗经》中的《绿衣》、《葛生》在抒情着眼点、情感内容、抒情手法等方面的异同,以及它们在这些异同层面上对后世悼亡诗的深刻影响。

关键词: 《绿衣》 《葛生》 悼亡诗 情感内容 抒情手法

作为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从各个层面上为我国后世的文学奠定了基础,先秦而后的文学作品细细品读,都不难找出《诗经》的影子。因此,探讨《诗经》作品有如文学上的认祖归宗,可以使我们获得心灵与精神上的归依,血脉上的认同和继承。《邶风·绿衣》和《唐风·葛生》就是这两首值得我们探讨、解读的滥觞之作。

一、《绿衣》与《葛生》的异同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绿衣》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葛生》

在各种关于《绿衣》与《葛生》的研究鉴赏中,人们更多的是将它们作为同类诗歌并列而论,很少着眼于两首诗的比较阅读。“同类诗歌”是基于两首诗的共同之处:

首先,旨意相同。《绿衣》《毛诗序》解作:“卫庄姜伤己之作。”但历来人们认为此解不足为据,从诗意上看,应是男子悼念亡妻之作。《葛生》,虽朱熹《诗集传》解成妇人想念从征丈夫的思妇诗,但从诗意上看则是女子墓前哭悼亡夫之作。因而,从题旨上看,两首诗有共通之处,都是表现悼亡伤怀之词,都是将死亡与爱情这两大生命主题融合在一起,构成一种最深挚、最强大的直击人心的力量。

其次,情感相通。《绿衣》中,男子在悲情已抑的情境中突然面对已故妻子留下的绿衣,郁积于心的巨大悲痛再难自持,连声呼唤,喃喃自语,于木然讷然中恍惚看见深情款款、温柔贤惠的妻子。《葛生》中,女子见丈夫坟头荒草萋萋,心中悲怆凄凉,想到心上人与自己已天人永隔、两世为人,人间时日漫长无边,一心期待自己百年之后与爱人永相厮守。世上之人,无论男女,于茫茫人海之中得唯一爱人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言犹在耳,忽而生死永隔,再无相见之日,甚至“有梦也难寻觅”,其悲其痛,《绿衣》、《葛生》,如出一辙。

再者,抒情手法亦有相同之处,也是“诗三百”的共同之处。第一,于质朴的细节叙述中抒情:《绿衣》取翻看衣裳、妻子生前密密“治衣”、“纠错”等细节表现自己痛失爱妻的无限悲伤;《葛生》取“角枕”、“锦衾”等细节表现自己牵挂孤独离世的丈夫,无意人世,只愿像“角枕”、“锦衾”一样陪伴丈夫左右的悲凉哀痛。第二,于赋、比、兴的手法中抒情:《绿衣》不厌其烦地铺叙手中的绿衣,叙述妻子生前的点点滴滴,并以“治衣”之“织丝成布、断布成衣”比兴两人的相守、相隔;《葛生》铺叙自己的百年心愿、陪伴丈夫的“角枕”、“锦衾”,并以“葛生蒙楚,蔹蔓于野。葛生蒙棘,蔹蔓于域”比兴自己无人可依、悲怆凄寒的处境。第三,于重章叠句、一唱三叹的旋律中抒情:《绿衣》中“绿兮衣兮”实是“绿衣兮绿衣兮”的变文,抒情主人公的叠声呼唤、长声叹息如在目前,“绿衣黄里”、“绿衣黄裳”则可见抒情主人公手抚绿衣、里里外外反复细看、痛不释手的情态;《葛生》中“谁与独处”、“谁与独息”传递的是妻子失去丈夫的孤独,更是对丈夫的无限惦念,“夏之日,冬之夜”和“夏之日,冬之夜”的反复与变化则展示了抒情主人公无限愁苦、度日如年的生存状态。

《诗经》之中,《绿衣》、《葛生》已作为悼亡之作得到众多研究者的认同,人们在此基础之上纷纷展开了关于两首诗对后世悼亡诗影响的探讨,这种探讨更多的是基于对《绿衣》、《葛生》不加区分的笼统概括。笔者认为,比较出两首诗的更多不同可以让我们从更细微处看出其对后世悼亡诗的具体影响,并得出更确切、更多的结论。具体而言,《绿衣》、《葛生》的不同之处表现为以下几点:

首先,抒情着眼点不同。《绿衣》着眼于已故妻子的生前,以一袭绿衣牵出妻子生前种种:“治衣”中的勤劳辛苦、温柔多情,“纠错”中的贤良淑德、聪慧能干,以如此既美且惠、种种好处难以言表、“实获我心”的妻子的失去来反衬自己内心的无比伤痛;《葛生》则着眼于丈夫死后的妻子,以其眼中所见、心中所感来表达妻子的悲伤:见藤蔓而想孤独无依的自己,倍感凄凉,见坟墓而想孤独无伴的丈夫,虽有“角枕”、“锦衾”但亦是寂寞长眠,感觉自己的时光从“夏”到“冬”、从“冬”到“夏”都是那样漫长难挨,每一个日子都如“夏之日”、“冬之夜”那样遥遥无尽。

其次,情感内容不同。《绿衣》表现的是一个丈夫在妻子故去之后的思念与悲伤,这种悲伤是基于丈夫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处境:因身上阵阵凉意而想再无人如妻子一样为自己打理生活,因生活中为人处世的错处而思再无人像妻子一样帮助自己改过,越想越觉得亡妻的美好与唯一,神思恍惚、惘然若失,悲伤涌上心头,山一般碾压过来,让抒情主人公发出无奈的“曷维其已”、“曷维其亡”的天问;《葛生》表现的则是一个妻子在丈夫离世之后的无限悲凄、无限惦念、无限痛苦,这种感情是基于对丈夫坚贞、持久、炽热的爱:对离去丈夫独自长眠地下的挂念,对自己生命因缺少丈夫而漫长难耐的感觉,对自己死后可以与丈夫同眠相伴的热切期待。《葛生》中,我们更能看出一个女子将爱情视同生命的痴意,其情感内容与《绿衣》不尽相同,正展示出两首诗的抒情主人公一为女子、一为男子之间的差异。

再者,抒情手法亦有不同之处。《绿衣》中抒情主人公睹物思人、借物抒情,把思念与悲伤寄托于“绿衣”之上,但更侧重于用赋的手法直接陈述妻子生前的种种细节、表现妻子的美好、陈述自己内心遏制不住的悲伤;《葛生》则主要采用借景抒情的方法:“葛生蒙楚,蔹蔓于野。”“葛生蒙棘,蔹蔓于域。”“葛”、“蔹”,皆是藤本植物,皆可“蒙”、可“蔓”,楚,荆树。蔓生的“葛”、“蔹”,丛生的灌木、广阔的空间、鲜明的画面衬托的是抒情主人公内心无限的凄凉与荒芜;而“葛生”之“生”的语意则可以用“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来诠释,只是《葛生》并不着“离恨”二字,更有其“无声胜有声”的妙处。同样妙趣横生的还有另一处景,即“夏之日,冬之夜”,夏日日长,冬日夜长,看似单纯的描述中却是抒情主人公一年四季挥之不去的悲苦与思念。正如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所说:“夏之日,冬之夜,不露思字,妙!”显然,与《绿衣》相比,《葛生》在抒情手法上更侧重于用比兴,在抒情表现力上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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