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明代瓷瓶和一个娇媚的女人

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女子,加一个价值连城的传家古宝,成就的是一段露水姻缘还是一场充满阴谋的假情假爱?

猥琐男人综合征

我叫陈远方,男,IT工程师,三十二岁,未婚,住在为民路32号一幢九十年代修建的老楼房顶层。

我发现自己最近似乎有病,除了心慌,失眠和食欲减退外,还特别喜欢上,一上就是一整夜,然后第二天持续心慌,失眠和食欲减退。

我把这种病定义为猥琐男人综合征。

三月的一个周末,我的对面搬来一个女人,年纪不太轻,却也不老,这种倒春寒的天气,居然穿了件低领毛衣,我帮她搬了箱子,她对我笑,笑容里含春带俏。

我身体里的火被点燃了。我感觉她在勾引我,用猥琐男人喜欢的方式。

当天晚上,我就去敲她的门。她头上包着毛巾,穿着睡衣把我迎进去,我的借口是电视机坏了,漫漫长夜难以打发。

女人叫赵清秋,二十九岁,却已离婚两次,五官细致,皮肤偏黄,身材略丰,给我倒过茶后就旁若无人地往身上抹护肤霜,脸,脖子,胳膊,大腿。她的腿倒是很白,明晃晃地在我眼前荡来荡去,然后不知怎么就卷过来,直把我卷到她怀抱里去。

我们急急忙忙地进攻彼此,动作很仓促,言语很下流,她的睡袍带子勒住了我的脖子,差点没把我勒断气。怎么看,我们都是一对发泄生理冲动的猥琐男女。

其实这是人类最坦诚的相处方式了,她没有痛述自己的坎坷婚姻,我也没有打算为她吟诗一首,小说里教大家一定要照做的情感铺垫,其实都是狗男女们的遮羞布,我们完全不需要,照样琴瑟和谐。

我猥琐的人品后来发挥到了极致,因为结束后我甚至担心她会找我要钱。幸好她什么都没说,只顾着把我随手丢弃的卫生纸拿到灯光下,细细验看。

我问,你看什么?

她说,看你有没有病。

你瞧,这个女人和我同样猥琐,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帮我一个忙

我们自然不是一对。那晚之后我仔细分析了赵清秋这个人。她无疑是寂寞的,所以也是火热的,她失败两次的婚史告诉我,这个女人要么特别善良,要么特别凶狠。

她做很多生意,炒股,倒卖旧汽车,做职业中介,似乎什么门道都懂,可是并没有发财,有时候还穿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不过品味倒是不错。

我一贯迷恋如月亮般圣洁的少女,觉得女人就是要像青瓜一样,越脆越嫩越好,直到遇上赵清秋,我才知道有些女人尽管粗粝一点,但那也是好的,就像酒,辣辣的困住咽喉,余味却是悠扬的,忍不住一次次饮它入口。

不过有时候我猥琐的人性发作时,会觉得她把我当作了一种工具,想想吧,热情,健康,正当盛年,有文化没负担,明明就是失婚妇女的理想慰藉。

她不会爱上我,因为爱一个人,很容易有和他结婚的冲动,而离婚两次的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离一次伤一次筋骨,再离一次再伤一次筋骨,已经离不起了。

好吧,这个答案其实也是我想要的。

我的意思是,我和赵清秋的关系,到床上为止就好。可赵清秋居然不这么想,因为有一天她说,帮我一个忙。

赵清秋要我帮的忙,是去她第二任前夫的房子里偷东西,偷一个明代的古瓷瓶。赵清秋说,那是妈妈留给我的,离婚时,那王八蛋不还给我。

我没有答应她,赵清秋大吃一惊,因为我刚刚从她的床上下来,大约她料定我不好意思拒绝。赵清秋说她的前夫出国了,家里连只老鼠都没有。可我还是不肯去。作为一名IT工程师,我缜密的大脑,直觉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然后赵清秋果然就估计错了,她前夫家里不仅有老鼠,还有活人。当赵清秋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前夫的房门,并顺利从书柜抱下那个瓷瓶时,突然屋里灯光大明,赵清秋的前夫就像只大耗子一般,笑盈盈地看着她。

赵清秋因此被请进了派出所,好一番折腾才被放回家。

我因此和赵清秋大吵一架,指责她差一点就拉我下水。赵清秋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我,然后说,拉你下水怎么了?你以为午餐是白吃的?

我又嗅到那股猥琐的气息了,它弥漫在我和赵清秋之间,时刻提醒着我,这该死的男女关系。

都是瓷瓶惹的祸

我开始关注赵清秋,是在和她断绝了男女关系之后。在此之前,我不知道她怎么过的日子,只知道掰着指头算她几点到家。

现在知道,原来她每天很早就出门,高跟鞋在走廊里急促地响一路,很晚才回来,回来就钻进屋里不出来。她不做饭,几乎也不吃饭,大约在减肥,只吃苹果和维C,吃得时时发出可怕的干呕。

这女人已经与我无关了,我告诉自己。

可是有一天她终于敲开我的房门时,我的情绪还是控制不住地激动。

没想到赵清秋比我还要激动,她不等我说话,就急促地说,帮我藏一下。然后,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

我果然是,只注意到她超低的衣领。

箱子递到我手上,就像一个炭篓子,我在这一刻又惊又怒。不用看,我就知道这是那个明代的瓷瓶,这个女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又偷了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拉我一起做贼。

然后赵清秋迎上来,温暖的胸口抵住我的胸,压低声音说,求求你,求求你。

赵清秋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可怜过,眼神惊慌且怯懦,这一刻的她,很像一个少女。

这天我关着房门,听到对门赵清秋的家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一个男人在咆哮,后来赵清秋也加入了咆哮,她说,有种你叫警察来搜!

然后男人走了,我打开门时,发现赵清秋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用孙二娘般的怨毒眼神盯着远去的男人。

我不想回避,这天我又和赵清秋上床了。她是想报答我替她窝赃,而我只想她的身体,我们一拍即合。只是这一晚的赵清秋似乎很不在状态,她的身体是冷的,不断地说,对不起。

她没有对不起我。我不过是个猥琐的男子,只想占占她的便宜。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执着地去偷那只花瓶,为什么要离两次婚。

一个傻女人

那只明代瓷瓶,价值八十万或者一百万甚至更多。它传自赵清秋的母亲,赵清秋的母亲再传自赵清秋母亲的母亲。总之,这是一件传家宝,可惜传到赵清秋手上时,迎来了不止一场灾难。

我所看到的赵清秋,很利索的样子,其实却相当糊涂,因为她从不把那只价值不菲的瓷瓶隐瞒起来,认识一个男人,就掏心掏肺地告诉人家,再认识一个男人,再掏心掏肺地告诉人家。于是,本来不是混蛋的男人都被她逼成了混蛋,没有一个忍得住不打那只瓷瓶的主意。

于是,男人们以爱情的名义和赵清秋,不,和那只瓷瓶结了婚,然后赵清秋再为了家族的荣誉和财产,与男人们打了一场又一场战争。

第一次,赵清秋赢了。

第二次,赵清秋输了,因为没有作婚前财产公证,瓷瓶被第二任前夫据为己有,赵清秋为了夺回它,几乎连命都拼上了。

赵清秋坐在床上,白花花的肉与我坦诚相对。灯光在她身上投射出许多语焉不详的阴影,却衬得一张脸无比秀丽和凄惶。

这样的赵清秋有惊心动魄的美态。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吸取教训,照样无所顾忌地把家底贩卖给无关紧要的男人,比如,我。

这样蠢的女人,怪不得做生意赚不到钱。

赵清秋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她说,因为我相信你。

我很想对这句话不屑一顾,可是却发现自己竟没出息地被温暖了。

这次轮到我把赵清秋卷过来,狠狠地嵌进怀里,然后低下头寻找她的唇,突然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吻过她。

吻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我猥琐的人生,竟然不曾如此郑重过。

你可知我依旧在等你

清晨,我租了一辆车,许给司机两千块钱,目的地是五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市。

我们决定离开。我们,指的是我和赵清秋,还有那只瓷瓶。

我确定我正在做一个贼,我三十二年的人生里,还没有过如此新奇的体验。这天我换了黑色的夹克,赵清秋把头发包在丝巾里,露出光亮的额头和鲜艳的嘴唇,我们像一对江湖中传说的雌雄大盗。

然而与此同时,我看见她的前夫带着两个警察出现在视线里。

赵清秋没有上车,只是压低声音对我说,带上瓷瓶快走。

容不得我思考,赵清秋的身影就已经在后视镜里被越拉越远,直到最终看不见。

我租了房子,把那只瓷瓶放在床底下,偶尔睡到半夜不放心,便探下身去看一看,看见了,便格外安稳。

有时候也有猥琐的念头冒出来,比如索性把这只瓷瓶卖掉,然后逃到一个赵清秋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吃香喝辣快活半辈子。那时候她最多感叹再次遇到混蛋,然后略微反省一下自己糊涂的人生。

这个念头想想就罢了,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像个少年一样,喜欢一遍遍地浪漫幻想,那个女人的娇媚,结结实实扎进我怀里的感觉,想一遍就心悸一遍。

于是只好等下去,等一个叫赵清秋的女人前来敲门,并最终确定,我和她之间,是真正有爱情的,虽然我们的爱情,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