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碍教师理解儿童的两个原因

为什么有些教师很难理解自己的学生？

原因是多方面的，我想特别指出其中的两个原因。

首先，有这样一些教师，应该认为，在这些教师的脑海里，关于自己童年的记忆是很淡薄的。在从前某个时候，他们自己是否曾经是儿童？好像曾经是儿童，但这是在遥远的过去，现在好像被大雾笼罩住了，只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儿童在二三岁、四五岁时获得的印象现在可能已经完全或部分地消失了。通常，这些印象的痕迹都留在儿童的发展中，而不是留在他的记忆里，因此，过了几十年后，要在自己的脑海里再现自己当时的种种行为、举动的景象就比较困难。有什么办法呢，自然之母的造化就是这样的，因此我们对这种一去不复返的哪怕是很糟糕的往事也就心安理得了。但如果一个人不相信，他从前确实曾经是一个类似他现在所教育的学生同样的孩子，他就很难理解儿童。

教师，你小时候穿过童装短裤吗？

当然穿过。

你可曾记得，有一次，你欺侮了一个女同学，你还给她起了个绰号：“翘鼻孔”？

没有？你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事吗？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吗？

有一次，你在走廊里剧烈地奔跑，把这个女同学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跌倒在地，哭了起来，但当时没有任何一个大同学在场，因此，这个女同学所受的委曲无人可以作证。你逃避了处分。

也记不起来了吗？

在你的脸上（也许是在手上，在腿上或在身体的别的什么部位）留有一次不幸事故的伤痕：一条隐约可见的白色疤痕。当时你流了鲜血，你恐惧得号啕大哭起来。

确有其事吧？你记不起当时发生的事了吗？好吧，就算没有！

看到祖母的饰品盒以后，你偷偷从中取走了某件金光灿灿的、小巧玲珑的物品，用它向某个男孩换回一个有破洞的皮球。可怜的祖母至今仍弄不明白，祖父给她的这个定情物丢到哪儿去了。

不想承认这是你干的吗？

你可记得，有一次，所有的孩子――你的同学们――从一块高地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下跳，有人跌倒了，有人碰痛了腿或手，可是你却站在高地上不敢往下跳。但是，当你看到，就是经常受你欺侮的那个女孩子从下面望着你，在嘲笑你，你才冒险尝试了一下。

要不是这个女孩子，当时你能冒险去尝试一下吗？但干吗要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你是首批往下跳的人之一！想隐瞒自己童年时代的真实情况是可笑的！

如果你觉得，在你的童年时代这一切全都没有，或者你记不起有没有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情，这就意味着你虚度了自己的童年，我要为你感到可怜，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有九个太阳和九条彩虹的童话般神奇的童年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无数令人快乐的和得到满足的事，也有无数令人伤心和失望的事。

在这个世界里，孩子们还有其他种种事情可做：共同感受、互相帮助、交流经验、得到快乐。

这样的事回想起来大概是较多的吧？

不错，我要为你感到可怜！你的童年好像是在迷雾里度过的；可怜的是，你不能驱散这层迷雾，致使你看不到那儿的一个穿童装短裤的男孩，他害怕从高地上往下跳。也许，这是某些教师在职业上的不幸，他们认为，儿童的激情――这不过是教育的障碍而已？在这样的教师的头脑里，他的童年生活的景象必定会磨灭殆尽，因而他也就会成为一个想不起童年生活往事的人。这样的教师怎能理解自己的学生呢？

但这还算不了什么。教师不能理解儿童的第二个原因要复杂得多。有些教师不懂得，为什么人生都有一个童年期。人干吗要有这一个变化无常的、不合逻辑的生活阶段？在这一阶段上，有那么多的争吵，那么多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多的胡作非为、顽皮和闯祸！要是自然之母在人降生的第一天就赋予他理智就好了。难道她难以做到这一点么？在动物界，幼仔一生下来就立即开始独立的“理智”的生活！甚至连我的孩子们也能发现自然界的这一令人惊异的事实。在我们的玻璃鱼缸里，鱼妈妈开始生小点状的生命体。“生小鱼啦，生小鱼啦！”首先发现这一现象的塔姆里柯叫喊着说，大家一下子都围聚到鱼缸的周围。小点状的生命体从鱼妈妈的肚子里喷射而出，如果它们不立即散开，不漂浮得离鱼妈妈远一点，不躲藏到水草里，鱼妈妈就会一下子张口吞下自己刚生下的幼仔的。也就是说，造物主能否从人降生的第一天起就赋予他理智？要是能这样，它就可以使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千千万万教师的劳动减轻到何种程度！只要给儿童讲一遍，他立即就懂得：行为举止该怎样，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无需多次重复，无需采用巧妙的教学方法，学生都能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时你会失去自制力，忘记自己是一个与大家同样的平凡的人，忘记自己是一个教育者、教师、教育家。

闭上你的眼睛，把思绪沉浸到自己遥远的童年时代中去，然后再仔细瞧瞧自己今天的学生，你就一定会看到，你怎样在学校的走廊里东奔西跑，怎样地顽皮，怎样地快乐，怎样忘了带作业本和教科书，怎样在课上思想开小差。你一定会感到，埃拉或捷娅、马格达或埃卡、列拉或拉里、玛里卡或纳托是多么的讨人喜欢。也许，你就是像邦多或吉哈中的某个孩子一样的人，他们现在正面对面地站在空旷的教室里，不知道怎样和解，谁该率先向对方伸出和解的手。

了解你的童年的人，教育过你的人将提醒你，帮助你回忆起你所忘记的很多童年往事。从他们那儿你将获知，你过去是一个怎样令人可笑的或郁郁不欢的孩子，你常喜欢搞些怎样的鬼把戏。回到自己的童年时代去，在那儿你将找到理解儿童的金钥匙。把自己童年生活的片断印象告诉他们，让他们看到，你在小时候是与他们自己同样的孩子，他们就会让你加入到他们的童年世界中去。他们相信你，因为你是靠自己的童年置身于他们之中的。而你将以他们的本来面目和在你的良好教育影响下成为的那种人去认识他们。

要懂得，为什么有童年，以便回顾自己的童年，并通过自己的童年加入到自己学生的生活中去。成人应该牢记，童年绝不是有意为难教育者而存在的，它是造物主给人的恩惠，为的是让人永远去认识无限。

因此，我认为：

―为了使孩子们接受我加入到他们的童年世界中去，我应该带着自己的童年来到他们中间。这是我成为他们的自己人的保证。

―如果我努力做到理解儿童，他们就也会产生理解我和以我为表率的愿望，我的教育生活与他们的生活就并不矛盾。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能使他们成为我在对他们进行教育和教学的工作中的战友。

这将是一个怎样的教学教育过程？

这不是我在从前组织的那种教学教育过程：从前我不承认童年的存在，我任意摆布儿童。现在我只能把这种教学教育过程称做权力主义的和“前线”的教学教育过程。

我把我现在成功地组织的教学教育过程称做人道的教学教育过程，在这种教学教育过程中，我带着自己的童年来到儿童们中间，他们接受我进入他们的童年世界中去。

我们――我和我的孩子们，教育者和被教育者、教师和学生――休戚与共、息息相关。我们每一个人总会因某件事而感到高兴或感到伤心，这种高兴或伤心的共同感受就是我们共同的生活以及我们所有矛盾冲突的本质所在。

“孩子们，你们好！你们生活得怎样？”每天早上我都要这样地向他们问好，他们也向我问好：

“很好，谢谢，您生活得怎样？”

“也很好，谢谢！”

“我们生活得很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斗争，获得胜利，遭受失败，再斗争，再一次获得胜利，并且这一切都是在充满着友谊、互相理解、互相帮助的条件下进行的，与此同时，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攀登真正的人的高峰、个性的高峰。这不意味着，在我们这个有9个太阳、9条彩虹的世界里，有数不清的快乐和数不清的激动与感受。

（摘自《孩子们，你们生活得怎样》[苏]山.A.阿莫纳什维利/著 朱佩荣 高文/译

教育科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