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菁萃说青花

时间:2022-05-07 08:17:20

深蓝菁萃说青花

一般喜欢收藏的人,刚入行时必要找几位行家里手去请教一番,其结果最终大致会分流到两个阵营。一个是所谓的“学院派”, 他们大多是博物馆、社科院考古所等专业学者,另一个是所谓民间的“实践派”。 当然也有自视不比谁差,想自学成材的,这拨人假以时日,经过历练,还是要回归的,只是这中间学费会交得比别人只多不少。

“学院派” 拥有历代遗留下的馆藏、国家拨款收购、民间知名藏家捐赠的文物及文献资料来进行专项学术研究。而“实践派” 则有走村串巷,在古玩辅、地摊上打眼捡漏,身经百战历练出来的实战经验。要是具体到某一项的辨识上,还真是难分伯仲。

玩收藏,大多数人都是从瓷器、家具入手,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二者大都是实用器。再者是存世量大,三是群众基础扎实。在我国不论南北,不论城镇农村,以前的财主破落户,哪家没有几件红酸枝、核桃木的八仙桌太师椅,几只淡描青花的细瓷碗和耕读传家的端砚、水盂。当年的日用器物过了二三百年到如今也是文物了。

说到瓷器,又数青花入手最为便捷。青花瓷自元代开始勃兴一直延续至今,同时又远销海外,被西方商家视为贸易中的硬通货。

我刚入行时碰巧跟故宫的李辉炳、叶佩兰二位先生相识,陆陆续续学了几年, 到代(能够判断出确切纪年)的真品、赝品对比着上手看, 故宫办的明洪武、永乐、宣德专题展, 保利博物馆的清凉寺宋汝窑特展一路看下来, 等真到地摊练手时, 发觉以前所学基本派不上用场。一年后才悟出来,地摊之物除了赝品,大多为晚清民国的民窑——杯、碗、碟之类日用品,能进入藏品序列的少之又少。而上世纪90年代,北京大约有3家知名的拍卖公司,分别是翰海、太平洋和嘉德。嘉德当年还是小老弟,早期以周末小拍维系运营。那几年3家公司春、秋大拍所拍之物多是清三代官窑,偶能见几件永宣大盘和珐琅彩,那时的拍品还少有争议。每到春、秋大拍都是藏友们学习练手的好机会,拍卖行历来的规矩,拍卖前三天预展所有拍品,客人均能上手。只是到了如今,嘉德在预展时取消了这一惯例,改收费拿号牌看拍品了。

普通藏友一般是不会到拍卖公司举牌的,主要是口袋里的人民币不争气,也有个把争强好胜敢去努一把,结果只一槌就把一年或几年的嚼谷(积蓄)给交出去了,以后见天家喝粥不光肠胃里寡淡,人也没乐趣了不是。还有一辙就是去古玩铺子,东西比拍卖公司便宜,只是东西先让人东家老板过了一遍,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每件都有个故事和说法,跟你一搭话就知道你懂不懂行。哪一件不得跟你要个万儿八千的,想占人家的便宜?难。

还剩下一条道,就是去旧货市场了。北京最有名的两家就数潘家园和报国寺了。其实还有一家在业内也挺有名的,那就是华声天桥。早年间华声天桥是一名叫华声的小旅馆,位置在今天陕西省投资的酒店唐乐宫路南偏西,当年华声旅馆是个三层小楼,一个单间四张床,全国各地捣腾古玩生意的大都奔这来,白天所有门都不关,床上的铺盖卷掼到一边,光板床上摊开的全是瓷器、字画、杂项、文房。东西之杂之乱可以和杂货铺有一拼,到华声来串的多是些开店的,还有些放在今天叫发烧友的玩家。这些各地小古玩商看东西的眼力高低不等,一般的只用一句通杀的形客词,“您仔细看看,保老。”至于老到哪一朝哪一代他就不管了。还有一个探底方法,就是先不成交,等到有人开到一个较高的价,以此为准对下个买家说:“有给过这个价了,我都没卖,您要有心要就再添点。”双方比的是知识不对等的情况下心理承受力和耐力。记得头一次去,看上一淡描青花的扁方形茶叶罐,用手摸底,胎的手感细糯,施釉温润。青花发色蓝中泛灰,纹饰秀逸淡雅。只是颈部有修。所有特征似乎都和明成化青花相符,当时自认为撞上了件成化青花,心里狂跳不止,哪还管老师讲的什么胎、釉、彩、形、款的综合判断。压抑住想拿下的欲望,怕对方看出心事,去挑东西的不是:“你这有修基本就是一残器,还开这么高的价?”几个来回下来,最后以50块成交。兴冲冲抱回家,一查资料,纹饰不对。抱回来的只是件清嘉庆时期的茶叶罐。以当时流通市场价算也就值个二三百元。好在没赔。

入行时间长了,慢慢总结出一些经验来,不同时代的纹饰是有差异的,而纹饰在同一时代不同物品上却是相通的。瓷器上的纹饰有可能出现在丝织品服饰上,也可能出现在金银器上。它们可以互证,由此也打开了我们的视野,正是它们构成了时代特征。

其实,在收藏上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见解。市场追捧的更多是藏品身上所谓的升值空间,而它是和是否皇家、工艺如何及垄断等联系在一起的。这一类收藏者只关心流传有序的出处,并不在乎其艺术上的审美价值和器物上承载的文化和历史信息,藏品只不过是他们的投资工具而已。我以为在民窑产品上还是有一些在艺术审美和时代风格上双佳的好藏品。虽然在用料和工艺上,民窑不及官窑产品精道繁复,但工匠们在器物上熟极而流的创作,影响了同时代文人的写意画和书写风格。成为元、明以来文人士大夫反抗皇家极权和法统的武器,这一现象在元四家到山人和徐渭的作品中显露无疑。

在青花的认识上,有两种不同的学习方法. 一种是老师教的全盘吸收,对老师所说所讲死记硬背,看东西也对号入座,少一点也不行。这样的好处是很少出错, 不足是缺少对品物时代特征的把握。要知道,具体器物会因原材料和工匠的变化相应地产生变化。另一种是归纳思辨方法。具体到青花上,从元至清画在青花瓷, 所用釉下的氧化钴料因产地不同, 其高温煅烧后呈色也不同, 元代及明初永宣大多采用进口自中东伊朗的钴料苏麻尼青。因这一原料含铁量高, 发色浓艳带有结晶斑, 且晕散渗入胎骨, 后世多有仿造。 而作伪者只是仿其皮毛而已,永宣后又有嘉靖一朝使用进口回青料, 其呈色蓝中带紫。而成化弘治期间采用的是国产钴料, 用的是江西乐平的平等青。其呈色蓝中带灰, 釉色淡雅。而正德一朝, 则采用江西瑞州的石子青, 呈色灰蓝明净。而到了清康熙一朝则采用云南的珠明料, 呈色纯净明亮, 有层次感, 俗称翠毛蓝, 在瓷器上用的是国画中所谓的“墨分五色”的分水画法。 若要记住这么多且在地摊上沙里淘金地择出来还真不容易。对此我抄了个近道, 把不同时期的碎瓷片集中, 以上学时用的钢笔水的色差标注, 就如同家搞装修时用的色标卡, 纯蓝泛锡光的等于元末明初, 蓝中泛紫的等于嘉靖, 以此类推. 建立起自己眼力标准来。

一天工作下来, 给自已泡杯茶, 手抚一件明代青花梅瓶, 神思瞬间穿越时空, 去会徐青藤和山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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