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洪明的“约定俗成”逻辑

“在具体的工作实践中，很多事情是约定俗成的，只要考虑到对大局有利，对长远发展有利，让局部做些牺牲，都是允许的。这种现象现在到处都是。”5月12日，安徽省黄山市政协原副主席吴洪明(副厅级)在该省芜湖市中级法院的法庭上，为自己致使国家遭受6800余万元经济损失的行为振振有词地开脱道。

吴洪明这里所说的“约定俗成”，实际上无非就是想表明，只要为了招商引资的需要，为了所谓地方经济发展大局的需要，很多时候都可以擅自超越职权，违反规定处理公务。正是由于秉持着这样一种荒唐的逻辑，吴洪明在安徽省另一个地级市蚌埠市任职期间，作为分管土地、规划、城建、企业等工作的副市长，在两起土地审批过程中，，违规审批，给国家造成了巨额经济损失。其也因此成为安徽省近年来由于涉嫌渎职犯罪而受到检察机关查处的最高级别官员。

一个草率“同意”让开发商省掉400万

2001年，蚌埠市空压机一分厂(即“北空压机厂”)经法院裁定宣告破产。2002年6月20日，江苏省无锡市永德房地产公司以2310万元价格竞拍取得该厂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后，在蚌埠注册登记设立了蚌埠市长隆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长隆公司”)，准备在该宗地上开发建设“阳光水岸”住宅小区。

在开发过程中，长隆公司却发现面临不少问题，主要是拆迁费用大量增加、当初所竞拍的土地面积计算不合理等等，于是为降低开发成本，长隆公司于2002年8月21日向蚌埠市中市区(后更名为蚌山区)政府递交了《关于北空压机厂房地产开发问题的报告》，要求在拆迁中享受棚户区政策。很显然，棚户区政策是一项能够减免有关规费的优惠政策。按照蚌埠市政府出台的“蚌政办(1999)38号”文件的规定，蚌埠市在城市建设中有37个地段可以享受此优惠政策。

两天后，中市区政府将该报告转呈蚌埠市政府。接到此报告的吴洪明当即在上面批示“请国土局会同规划局阅批”。同年9月20日，蚌埠市国土资源局局长刘国华(另案处理)签批了“蚌国土资(2002)160号”文件，提出了“请政府批准享受‘蚌政办(1999)38号’文件规定的棚户区改造二档规费优惠政策”的建议。按照这一优惠政策，长隆公司开发的“阳光水岸”小区能够免收城市综合配套费、教育附加费、新墙体材料发展基金，并减半收取白蚁防治费等费用。

对于市国土局的这一意见，吴洪明虽然明知“阳光水岸”小区不属于棚户区政策规定的范围、不应享受棚户区改造的优惠政策，但却提笔写下“同意”二字。据吴洪明事后交代，他当时一是考虑到长隆公司是蚌埠市中市区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二是企业改制急需资金，怕万一不批准，会再次出现土地拍卖不成功的结果，三是觉得长隆公司反映的几个问题也的确客观存在。当然，此时的吴洪明还有自己的“小算盘”。由于调任蚌埠市市政府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对业务不太熟悉，但却很想借机给人以自己办事效率高的印象，同时还想着与下级处理好关系，于是就没有认真地去加以研究，从而草率地签署同意市国土局的意见。

此后，有关部门根据吴洪明的批示，陆续为长隆公司开发的“阳光水岸”项目减免了本应征收的相关规费计人民币399.8万余元。

案件庭审中，对于检察机关的这笔指控，吴洪明似乎颇感“委屈”。他辩解说，长隆公司提出的问题实实在在，作为政府你不可能不管，不可能不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否则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政府，也与省委、省政府提出要为招商引资创造宽松的环境的要求不相符。“更何况我的决策也不是空穴来风，是在基层政府和有关职能部门提交的正式报告意见基础上做出的。你总不能说市政府可以不相信区政府的报告，可以不相信国土局的报告吧?”这位违规决策者竟然还如此咄咄逼人!

一次强行“变通”让国家损失6400余万

在吴洪明前后两次的经历中，如果说这一次所造成的损失还只是“小菜一碟”的话，那么其在另一次处理一起土地转让过程中的违规决策所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2003年4月22日，蚌埠市国土资源局和安徽铭基金诺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铭基金诺公司”)签订了国有土地出让合同，将位于蚌埠市涂山路南侧、延安路东西两侧面积362848平方米的地块出让给铭基金诺公司，由该公司用于商业开发，出让价格为每平方米1020元人民币，总地价为3.7亿多元人民币。合同还约定土地出让金分四次支付，至2005年3月1日前全部付清。

2003年12月，在交纳了前两期土地出让金后，铭基金诺公司取得了该地块东西两侧的部分土地使用权及使用证，面积分别为101867.169平方米和79552.92平方米，并投资开发“华夏第一街区”项目。此后铭基金诺公司因资金困难没有交纳剩余的土地出让金。2005年10月，该公司董事长陈某分别找到吴洪明和蚌埠新城区管委会主任乔桂元、总工程师柏京，向他们说明公司面临的困难，提出由政府收回土地或者引进别的公司开发。经新城区管委会联系，厦门宝龙集团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宝龙公司”)有意开发此地块。

应该说，对于自己无力开发的剩余土地，铭基金诺公司提出由政府收回土地或者引进别的公司开发的建议合理合法。按照有关规定，如果要再引进别的公司来开发，首先必须由政府将土地收回，再根据新的土地评估价格将其出让给新引进来的公司。也许是招商引资心切，抑或是“从大局考虑”，吴洪明却指示采取“变通”的方法，迅速地将这块土地直接由铭基金诺公司转让给了新引进的公司，尽管铭基金诺公司没有取得该地块的土地使用权。

2005年12月初，吴洪明带领蚌埠市国土资源局局长刘国华、新城区管委会乔桂元等人前往厦门宝龙公司总部进行考察。在厦门，吴洪明决定由宝龙公司接手开发该地块，同时要求于12月18日在蚌埠举行签约仪式。

2005年12月12日，为解决宝龙公司用地问题，吴洪明主持召开关于铭基金诺公司“华夏第一街区”项目土地问题专题调度会。会上，刘国华提出采取转让方式才能确保宝龙公司取得该地块使用权，闻听此言，新城区管委会总工程师柏京提醒说，铭基金诺公司只取得东西内环的土地使用证，外环没有土地证而不能转让。但是吴洪明压根就听不进去，仍然拍板让新城区管委会与国土局密切配合，采取“变通”的方法限期完善转让所需的各种手续。

按照吴洪明的要求，新城区管委会于12月13日与铭基金诺公司签订协议，约定由新城区为该公司垫付剩余土地出让金；铭基金诺公司将延安路东侧面积为192312.06平方米的土地(折合288.47亩)，按原土地出让价

格(每平方米1020元人民币)转让给指定的受让方宝龙公司。第二天，新城区管委会用自有资金4400余万元人民币，采取“代收代付”空转的方式，经多次往复转款，造成了铭基金诺公司已缴纳办理剩余土地使用权证所需的土地出让金1.91347亿元的假象。

又过了两天，在刘国华的安排下，蚌埠市国土资源局地政地籍科科长葛树杭(另案处理)在铭基金诺公司未进行申请、未提供相关手续，本科室未按程序进行审核及报批的情况下，违规以铭基金诺公司名义办理了上述192312.06平方米土地中90445.05平方米的“土地使用权证”，从而完成了该宗地块转让表面合法化所需的各项手续。实际上，此土地使用权证并没有发给铭基金诺公司，却一直放在葛树杭的办公室里。

12月18日，铭基金诺公司与宝龙公司签订了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将原铭基金诺公司所签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中的总面积为192312.06平方米的土地使用权转让给宝龙公司，转让价格仍为2003年4月22日铭基金诺公司与蚌埠市国土资源局签订的土地出让合同约定的价格。实际上同日，新城区管委会与宝龙公司签订投资了协议书。

这一切终于在吴洪明给定的时间表内，以火箭式的速度如期“偷渡”成功。

2005年12月22日至2006年5月23日，宝龙公司分6次缴纳了1.9亿多元的土地出让金，并办理了土地使用证。后经评估认定，该宗地块中被违规转让的90445.05平方米土地，其时每平方米价格已升至1729元，比原先的每平方米1020元升值了709元，这样，仅此次违规转让，就在土地出让金上给国家造成了6412.54万余元的经济损失。

作官一路，铜臭一地

吴洪明系安徽省黄山市人，今年54岁。吴洪明曾担任安徽省旌德县委副书记、黄山市徽州区委副书记及区长等职务。1993年3月起历任歙县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等职务。1998年2月任黄山市副市长。2001年12月，调任蚌埠市副市长。2006年2月，当选为黄山市政协副主席。

2007年6月，安徽省检察院在指挥查办蚌埠市土地系统渎职犯罪案件过程中，发现了有关线索后随即对吴洪明进行了立案查处。同年7月3日，吴洪明被执行逮捕。今年4月1日，芜湖市检察院就此案提起公诉。

除了被控涉嫌犯罪外，检察机关还指控吴洪明于1994年11月至2007年3月，在担任安徽省歙县县长、县委书记、黄山市副市长、蚌埠市副市长、黄山市政协副主席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贿赂合计人民币74.7万元、面值人民币12.7万元的购物卡、美元1.2万元、港币1万元、欧元0.2万元、日元10万元和一套价值人民币2.3万元的红木沙发及一块“帝陀”牌手表等物品，总受贿金额逾百万元。

吴洪明受贿犯罪时间跨度长、次数多，前后有十余年之久，达59笔之多，而且从江南老家收到淮河岸边，又从江北“杀”回江南。一路作官，一地铜臭。不仅如此，其受贿的名目繁多，从干部的提拔升迁、工作调动，到广告及工程业务承揽、房地产开发等等，不一而足。行贿对象包括机关单位，同事、下属，老乡甚至亲戚。可以想见，对于行贿，其基本上是来者不拒。吴洪明收了别人钱财之后，绝大部分都为行贿人谋取了实际利益，包括违规谋取利益，从而给国家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

吴洪明对自己的受贿行为也“扪心自省”：“自己把收受他人的财物，简单地看成是亲戚朋友之间的交往，是为了上下级之间搞好关系。”看来真的必须要如其在庭审的最后陈述中所言：今后必须刻苦地进行服刑改造，来洗涤自己灵魂的肮脏，来赎自己的罪。

(作者单位：安徽省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