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害了他

编者按：

2014年2月本刊的《本期关注》栏目推出了《情绪化，教育不能承受之痛――对教师“打”学生现象的深度解析》专题。这组文章见刊后，引发了读者对这一现象的关注与思考，有不少教师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对这一问题的反思。本期从中选编了3篇文章，希望帮助大家认识到：在我们怒不可遏时，有可能是冤枉学生了；在我们教育学生时，其实学生对我们的有些不当行为已经很包容了；在我们自认为非常爱学生时，有些言行可能已经伤害他们了。希望老师们在面对学生时更理性、更有爱心，用更智慧、更有效的教育方法带动学生幸福成长！

1997

年9月份的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拆开后看到这样一段文字：“徐老师，我是小亮。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上大学了。受良心的谴责，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您的钱是我偷的，您冤枉小刚了。这70元钱，我会还给您的。对不起，徐老师……”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疼痛，更多的是悔恨、自责、反思。脑海里，不自主地回放出几年前的那件事。

1993年8月，我带着年轻人的冲动与梦想，来到一所农村中学任教，深得学校领导的信任。第二年，我当了兼职宿舍教师。冬日的一天，下班时天已黑了，月亮还没有爬上来，我看到足球场上白雪皑皑。年轻人喜欢运动，回到宿舍后，我和同寝室的学生小亮打了声招呼后，便把羽绒服挂到衣架上，领着住宿生踢了一场雪地足球赛。

踢完球后我回到寝室，寝室空无一人。我取下衣架上的羽绒服，下意识地摸了摸兜。啊？兜里的70元钱不见了！那时候，我一个月工资才140多元，这70元钱可不是小数目！“谁拿了我的钱？”我喊道。

同学们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件事情：“胆子太大了，连老师的钱都敢偷！” “谁拿的，赶紧给老师送回去！” “大家想想谁来过老师寝室……”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我有了个主意。我说：“同学们，希望你们能够提供破案线索，同时也是‘为民除害’。回去吧，有事告诉我。”就这样，同学们散去了。不一会儿，陆续有学生向我反映情况：“老师，您踢足球期间，留在寝室的只有两人，小亮和小刚。”“老师，我在你们寝室门口，看到小刚了。”“老师，前几天小刚偷了寝室某同学14块钱。”“老师，小刚在小学时就偷过东西……”同学们提供的线索，矛头直指一个人――小刚。我心想，肯定是他偷的，和我一个寝室的小亮同学就没有人怀疑。不行，我必须好好“修理”一下小刚！

那一夜，月光如镜，折射着人间的真善美，拷问着师德；地面的白雪上踩着一个个黑色的脚印，如洁白的纸张被人恶意泼上了墨汁。

我把小刚叫出来，把他领到一个胡同里，强压心头怒火，质问他偷钱一事。可是，他死活不承认。我又问道：“寝室里某同学丢的14块钱，是你偷的吧？”他思索片刻，说：“好汉做事好汉当，那的确是我偷的，但你的钱我绝对没拿。”我说：“只要你承认，把钱还给我，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斩钉截铁地说：“老师，我没拿！”我气极了，忍不住对他一番踢打，他还是不承认。我说：“再不承认，我就把你送派出所去！”他说：“送去我也不承认，因为我没有偷！”就这样，我把他带到了派出所。在协助警察盘问了近1个小时无果后，我无奈之下只好把他带回宿舍，那时已经是接近凌晨1点了。月光从淡淡的浮云里射出来，寒风彻骨。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后第一件事是想和小刚再谈谈。可是，他回家了。

下午，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我一看，鼻青脸肿的小刚和他的父母都在。小刚的父母扬言要到教育局告我，在校长的劝说下，这件事勉强被“压”了下来。我赔付了小刚340元医药费，并当面向他赔礼道歉。但我心里不服啊！没过一个月，小刚因为“偷钱事件”和我横眉冷对的态度而辍学。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后悔了：即使他偷了我的钱，我也不应该揍他，不应该把他送到派出所啊！

直至收到小亮写给我的信，我才知道原来偷钱的是小亮。当时我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我想到了道歉。可是，给身在另一个城市的小刚打了几次电话，他都不肯原谅我，后来，我的电话他干脆不接了，估计我上了他手机的“黑名单”。

事已至此，我只希望时间能够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孔子曾经称赞颜回“不贰过，不迁怒”，我也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再伤害学生了。我要学会呵护学生稚嫩的心灵！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打过学生，再也不肯对发生的事情轻率地下各种结论。

为师者请注意，你不调查清楚事实真相便妄下结论，有可能毁了一个学生，甚至毁掉一个家庭，因为有时候一个孩子便是一个家庭的全部！教师一定要注意，不能用有色眼镜去看学生，更要注意修德，以崇高的师德来影响下一代。特别是刚参加工作的教师，不能以年轻气盛为借口，对突发事件一厢情愿地草草下结论，而要学会尊重学生，尊重每个鲜活的生命个体。绝不能把孩子美好的前程毁在我们手上！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时光的流逝并未抹去我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夜，我伤害了小刚……何止是一夜，我可能伤害了小刚的一生！这也是我一生的痛！“那一夜”，成为我为师的“师德红线”，成为引导我学会尊重生命的“人生导航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