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声里锦屏舒

9月的北京天高云淡，风和日丽，正值中日邦交正常化35周年暨“中日文化体育交流年”之际，日本著名歌舞伎大师坂田藤十郎率团访问中国，在北京、杭州、上海、广州四大城市作巡回演出，颇受欢迎。晚清诗人黄遵宪在《日本杂事诗》中有一首描绘歌舞伎演出的诗词：“玉箫声里锦屏舒，铁板停敲上舞初。多少痴情儿女泪，一齐弹与看芝居。”通过这次坂田藤十郎的歌舞伎巡演，我们可以现场感受到代表日本传统文化精髓的歌舞伎之魅力。

坂田藤十郎是“上方歌舞伎”的代表人物，所谓“上方”，指的是京都大阪地区，“上方歌舞伎”与“江户（江户是日本东京的旧称）歌舞伎”是日本东西两地不同地域文化所孕育的艺术流派，这两种艺术流派风格各异。被称为“剧圣”的第九代市川团十郎（1838―1903）创造了“江户歌舞伎”的“荒事”艺术，这是描写勇猛活泼的英雄人物的豪侠戏。他和第五代尾上菊五郎、初代市川左团次三人引领了近代歌舞伎的黄金鼎盛时期。而“上方歌舞伎”的历史则更加源远流长，初代坂田藤十郎（1647――1709）是著名的男旦演员，他在17世纪末歌舞伎发展时期创造了“和事”艺术，这是一种淋漓尽致地描绘细腻情感的爱情戏，受到日本民众狂热崇拜，因此初代坂田藤十郎是“上方歌舞伎”和歌舞伎男旦艺术的集大成者，坂田藤十郎这个艺名也成为歌舞伎艺术里古典、柔美、精致的代名词。这次来华公演的则是第四代坂田藤十郎，他本名林宏太郎，生于1931年，是第二代中村雁治郎的长男，9岁艺名扇雀，年轻时多演美男子角色和旦角，戏路很广，曾经一度在艺界掀起过“扇雀热潮”，四十多岁以后他致力于复兴“上方歌舞伎”和古典剧目。1990年扇雀继承父亲艺名，成为第三代中村雁治郎，而2005年11月，他继承了坂田藤十郎的艺名，成为第四代坂田藤十郎。继承这个断绝了两百多年烟火的艺名确实是日本演艺界的盛事，一方面意味着他本人的技艺与受欢迎程度已经到达巅峰，另一方面也是日本歌舞伎界在保护传统上尊崇古典的一个证明。

我在北京保利剧院看了他们的一场演出。这次上演的两个剧目都是“上方歌舞伎”的代表作――《倾城返魂香》和舞蹈剧《英执着狮子》。《倾城返魂香》属于歌舞伎题材中的“世话物”，即表现世间众生人情百态的戏，这类戏靠演技取胜，以刻画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去打动观众。这个戏又平是主角，由坂田藤十郎的长子，第五代中村D雀扮演；妻子阿德由76岁的坂田藤十郎饰演，父子同台演夫妻，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戏。舞台上的阿德善良而饶舌，又平笨拙而固执，开始又平得不到师傅的承认，绝望中一心要死，阿德悲痛万分，劝丈夫在水池壁上留一幅画像让世人评说，没想到绘画功力竟然穿透了石头水池，师傅看到这一奇迹，便将衣钵传给了又平，这对患难夫妻喜笑颜开。这一悲一喜令观众们为之动容，特别是结结巴巴的又平忘记了刚才的悲痛，洋洋得意地手舞足蹈起来的样子使整个剧场都忍俊不禁。父子两人的演技的确炉火纯青，在细节处理上两晚上都略有不同，这仿佛是偶然又似乎是有意的，举手投足和眼神交汇处非常入戏，使观者“只见夫妻，不见父子”了。如果看了演出的观众一定会记得每当精彩之处就有个响亮的声音在用日语喊：“山城屋！”或“第五代！”，这是一位在大使馆工作的日本公务员，他是个歌舞伎戏迷。“山城屋”是在给坂田藤十郎叫好，因为他的屋号是山城；“第五代”是给第五代中村D雀叫好。和中国人看戏一样，歌舞伎戏迷叫好也是一门艺术，嗓音不仅要响彻剧场，还要叫到点子上，不是老戏迷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舞蹈剧《英执着狮子》更为绚丽夺目，所谓“英”就是“落英缤纷”里面的花朵的意思，“执着”意思是迷恋吸引。歌舞伎“狮子舞”截取了这段舞蹈并加以改造和丰富，所以舞台华丽，服装漂亮，有三排长歌伴唱队伍，音乐古典优美，是一出喜庆热闹好看的戏。坂田藤十郎一人演两段，前半段饰演公主，穿戴多层服饰，中间展现了瞬间换装的技巧，鲜红锦缎的和服一下子变成白底团花，令舞台气氛更为热烈。多层锦缎服饰和数米长的腰带非常沉重，加上水钻头饰，大概有十几公斤，但是坂田藤十郎动作干净利落，舞蹈轻盈柔美，令人完全忘记了他的高龄，只记得他那翩翩的舞姿。下半段换成狮子装扮，因为要勾脸换装，中间穿插了两个男旦弟子的舞蹈，也是身姿绰约，美轮美奂。后半段的狮子舞是男性舞蹈，坂田藤十郎勾脸换装后上台，头上狮子白鬃毛拖曳到地上，舞姿强健雄浑，和牡丹花嬉戏战斗的动作同京剧武戏颇为相似，而甩动长鬃毛的功夫则与“辫子功”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