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烛光看《拜堂》的艺术特色

时间:2022-05-01 02:07:14

从烛光看《拜堂》的艺术特色

烛光这个意象既表现了小说主题的冲突,与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相映成趣,又展现了《拜堂》的独特艺术。

台静农是新文学乡土文学的代表,其代表作是小说集《地之子》。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乡村社会底层人物,主要是抨击黑暗的现实,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这些小人物的同情。鲁迅对《地之子》评价很高,也有人说:“《地之子》表明了台静农的小说创作走向成熟。它奠定了台静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台静农出生于安徽省霍邱县的叶家集。叶家集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小镇,在史河的东岸。因靠着史河,叶家集商业曾一度繁荣。但在近代,这里的经济式微,民生艰难,民风既淳朴却又麻木。“在黑暗的野蛮的丘垅上吹送着习习的文明之风,从而构成了如一幅复杂的风俗画般的时代背景。”台静农生于斯、长于斯,这样的背景也是他小说集《地之子》的背景。

《拜堂》是《地之子》中的一篇短篇小f。故事虽短,却有自己的艺术表现力。许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其艺术成就进行深入的研究。有人从地方语言艺术的角度研究《拜堂》,认为《拜堂》运用了许多地方方言,以人物对话表现人物心理活动;有人从表象手法研究《拜堂》,认为这篇小说是“以乐景写哀景”;有人从小说的题材和叙事方式研究小说的表达艺术,认为《拜堂》不同于《地之子》中其他惨烈的题材,拜堂是好事,同时认为《拜堂》的叙事方式是全知视角加旁知视角的模式,以此来凸显汪大嫂既有主张又彷徨不安的徘徊形象。

笔者认为,《拜堂》虽然是一篇短篇小说,其艺术成就却不简单。从不同的角度研究《拜堂》的艺术成就,人们会有不同的看法,产生不同的思考。《拜堂》中人物的矛盾心理,不仅仅是通过语言来实现,小说主题的冲突也不仅仅是通过题材和叙事方式得以展现。小说中频频出现的一个意象“烛光”,也可以体现小说的底层人物追求幸福生活与伦理道德的冲突,也可以体现人物矛盾心理冲突。

《拜堂》讲述的是一个叔娶嫂的故事。拜堂是民间结婚时的风俗,拜堂结婚当是人生大事、喜庆之事,但台静农笔下的拜堂则难令人感受到喜庆之意,反倒令人感到难受、压抑,甚至是战栗。因为台静农笔下描写的拜堂不是正常的拜堂,而是汪二以叔叔身份娶寡嫂的拜堂,这有违伦理。嫁娶本是未婚男女的正常追求,追求美好的生活是人性使然,但叔叔娶嫂嫂却有违伦理,台静农通过《拜堂》表达的正是这种人性与伦理的冲突。

《拜堂》通过烛光这一意象将这种冲突以及这种冲突下人的压抑表现得淋漓尽致。烛光给人温暖,给人希望之感,但《拜堂》里的烛光不尽然如此,它与小说人物怀有希望却又不安然的心理活动交相呼应,紧紧扣着小说主题。小说共出现了四次烛光,每次出现都有其特殊的意义。

第一次出现的烛光是小灯笼的烛光。汪二和汪大嫂决定在夜里成亲,二更天之后,汪大嫂提了篾编的小灯笼,悄然往田大嫂家去,请田大嫂到家里牵亲。在去田大娘家的路上,小说中是这样描写的:

“这深夜的静寂的帷幕,将大地紧紧地包围着,人们都酣卧在梦乡里,谁也不知道大地上有这么两个女人,依着这个小小的灯笼的微光,在这漆黑的帷幕中走动。”

夜本是黑色,黑得无边际,而这微弱的烛光,红黄色的烛光,却是唯一的色彩,它此时给人以希望之感。但较之夜的黑和大,它却是只是大片黑中的一点。汪二、汪大嫂他们生活在农村,生活困难。汪大嫂丧夫,家里也没钱给汪二说亲成亲,汪父却是一个不事生产的酒鬼。汪大嫂和汪二走在了一起,也许他们有感情基础,也许他们只是为了能过活下去,他们决定冲破伦理道德,拜堂成亲。在苦难的生活中,结婚是喜悦的、温暖的,但这在强大的伦理道德中,他们这种出于人性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又是微不足道的,正如那微弱的烛光――它本该是温暖的,但却又微不足道。

第二次出现的烛光依然是小灯笼的烛光。这次是从田大娘家回自家的路上。小说是这样描写的:

“少倾,她们三个一起在这黑的路上缓缓走着了,灯笼残烛的微光,更加黯弱。柳条迎着夜风摇摆,狄柴莎莎地响,好像幽灵出现在黑夜中的一种阴森的可怕,顿时使得这三个女人不禁地感觉着恐怖的侵袭。”

第一次出现的烛光是安静的,而这次的烛光被夜风吹动着,这样以烘托汪大嫂心中的不安。因为离家越近、离拜堂越近,她与汪二的结合将不被世俗所接受。

第三次出现的烛光是准备拜堂时的烛光。小说是这样描写的:

“烛光映着陈旧褪色的天地牌,两人恭敬地站在席上,顿时显出庄严和寂静。”

红黄的烛光映着褪色的天地牌上,显得肃静,这是拜堂时该有的氛围。但拜堂除了该有庄严,应该还透露着喜庆,因为拜堂时总会有人声、总会有人走动,汪二和汪大嫂的拜堂却是肃静――没有宾客,不被祝福。他们的结合有违伦常。

第四次出现的烛光是拜完天地时,汪大嫂让汪二给他死去的大哥磕头。小说中写道:

“全室中的情调,顿成了阴森惨淡。双烛的光辉,竟黯了下去,大家都张皇失措。”

此处是正篇小说的高潮,也是人性与伦理冲突的高潮。汪二娶妻,是人之常情,但汪二娶大嫂,是愧对死去的大哥的;汪大嫂,寡妇改嫁,是人之常情,但却不被当时的社会所接受,更何况她是改嫁给亡夫的弟弟?这个“黯了下去”的烛光,正是这种冲突的显现,又是汪二、汪大嫂此时心中不安、惭愧、战栗的心理表现。本来就微弱的烛光在这黑夜中暗了下去,那更是微弱不堪。但即使是微弱不堪,它也依然没有熄灭。这样的烛光恰恰表现了汪二、汪大嫂他们过活的艰苦却又坚忍不拔,两人结合使生活有了盼头,但这样的结合又不被世人所祝福。

烛光这一意象的描写与小说人物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相映成趣,同时也表现了小说主题的冲突。汪大嫂,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她主张牵亲,认为要在一起就应该正式在一起,于是她主动去找田大嫂她们作为婚礼见证人。

台静农对他们充满了同情,正如他在《地之子》文末中写道:“人间的酸辛,我耳边听到的,目中所看见的,已经是不堪了;现在又将它用我的心血细细地写出,能说这不是不幸的事么?同时我又没有生花的笔,能够献给我同时代的少男少女以伟大的欢欣。”

《拜堂》是五四时期的乡土小说,有其自己的艺术特色。小说借助烛光这一意象,含蓄地表达了人性与伦理冲突的主题,也含蓄地反映了人物内心世界。这样的艺术表达符合中国传统的审美知趣,使得《拜堂》有别于一般的乡土小说。

(广东信息工程职业学院)

上一篇:《喧哗与骚动》中的戏剧性独白分析 下一篇:湾,春,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