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凶手

时间:2022-05-01 07:45:12

1.

早上八点,埃尔尼从餐桌前起身,抱了抱儿子斯蒂夫和女儿丽兹,说:“我该走了。”他每天上班前都会这么说。我把咖啡杯放下,举起报纸:“埃尔尼,你看这个――”

报上这个人与我丈夫埃尔尼的容貌非常相像――除了没有小胡子、平头和重了二十磅。

“没时间了,宝贝。”他说。然后摸摸我的头发,走了。

看着他高大强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子里,我开始收拾桌子,故意不理那张报纸。

“高尔夫球场上发现被击打致死的女孩”――这标题就像一声呐喊,聒得我耳膜生疼。“今天早晨,在阿诺顿高尔夫球场第16洞的树丛旁,十八岁的玛丽・亚当斯的尸体被发现,她是被反复猛击头部致死的。没有找到凶器。亚当斯小姐和她母亲一起,住在中央大街1617号,据悉,她有许多求婚者。警察局长汉普顿・琼斯认为,这一凶杀和五年前的桑德拉・希姆丝凶杀案很相似,希姆丝也是十八岁,被杀于堪萨斯城的一个高尔夫球场。那次,找到的凶器是一个汽车千斤顶。右边嫌疑犯的画像是从堪萨斯城传来的,目击者称看到被害者最后是跟那个男人离开堪萨斯城酒吧的。”

那男人的画像――卷发,圆圆的鼻头,深陷的两颊,方下巴,薄薄的嘴唇――仿佛让我看到埃尔尼正在瞪着我,五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埃尔尼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的。

十八岁。五年前,我十八岁。衣着整洁的埃尔尼到母亲那里推销家电。家里人,当然主要是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两个多月后,他在加利福尼亚州找了份汽车修理工的工作,我们就结了婚,搬到这里来了。我离开了家乡,堪萨斯城。就是那个城市,堪萨斯城。

我得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还要去吉姆家聚餐。吉姆是埃尔尼的同事。

2.

买东西的时候,我努力不去想那份报纸。可是,回到家,从后备箱往外拎东西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突然,我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工具盒、备用轮胎……千斤顶哪里去了?那个结实的旧千斤顶不在了!埃尔尼一直坚持把它放在后备箱里,因为轮胎是翻新过的。

电话铃响了。是埃尔尼,他好像很着急:“莎拉?我打了一上午。”

“我买东西去了。”

“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吗?”

我冷静地想,这要看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今天早晨似乎有点――有点奇怪。”

“奇怪?”

“你现在还是有点……”他听上去有点戒备,又有点探询,“我只不过是去散散步,回来你就睡了。”

“我知道。”

“你没睡着?”

我想了想:“有点――迷糊。”

“不说这个了。我忘了带午饭,你能不能给我送来?”

“哦,我给忘了。早上那会儿,我在看报纸――”我使劲咬住自己的嘴唇。

“报纸?”他的声音很大,有些严厉。

“没什么。”

“我有点事。”他慢慢地说,“我想,你最好过来。”埃尔尼从没用过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恍惚间,我把电话切断了。再打过来时,埃尔尼有点气冲冲的,但他忍住了火气,他让我帮他把昨晚的灰裤子给洗了。他说,他昨晚去了一趟厂里,调油漆来着,灰裤子给弄脏了。

灰裤子就挂在衣架上,有些小污点。也许是他所说,油漆是粉红色的――但裤子上的污点是褐色的!

我一下觉得天旋地转。难道,我的丈夫是凶手?!

我把那篇报道剪了下来。看着剪报,我冲动地走向电话。

“请接刑侦科。”我听到自己说。

接线员警觉起来:“刑侦?女士,你是说凶杀吗?”

“我是说凶杀。”我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镇静?

“我是安德森警官,”另一个新的声音。

“我――”我开口道。“我――”我咽了口唾沫。“我想――”我猛地把头转向门口。

埃尔尼回来了。他像个巨人一样堵住了门口。

“女士――”警官的声音又传过来。

话筒从我手中滑落,眼前漆黑一片。

3.

醒来时,我躺在了床上。

“一场噩梦。”我含糊不清地说。但当我看到埃尔尼的眼睛时,我彻底清醒过来。不!不是噩梦!

“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听到他步履沉重地走向厨房,停了一下,然后走回来。

天啊!那张剪报就留在厨房的桌子上!如果他看到的话,如果他听到安德森警官的声音的话,他会不会想要杀死我?

“怎么回来了?”我赶紧说话。

“喷枪堵了,得去买个新的,吉姆在车上等着我。”他俯身过来。

“不要!”我感到非常恐惧。他已经叫过医生了,如果我死了,这就会显得很自然。“我――头疼。”

“妈妈!”客厅里孩子们在叫。埃尔尼推我坐下:“我去给孩子们穿衣服,然后把他们带到埃洛斯那里。”她是吉姆的妻子,孩子们会很安全的。

他走出卧室。我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话筒已经放在叉簧上了,剪报仍在桌子上。我抓起剪报,把它塞进钱包夹层,然后把钱包藏到枕头下面。

屋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埃尔尼匆匆忙忙地跑进卧室,问我要钱。

我从枕头下面拿出钱包。

“它怎么会在那里?”

“它可不在那里?”我艰难地说。然后把钱塞进他的口袋,强迫自己笑笑。

埃尔尼走后,电话铃响了。是安德森警官。我跟他否认自己打过报警电话。就这么定了。我不能把剪报、裤子和埃尔尼交给警察。我们结婚五年,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出卖他。

可我必须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

我打电话给医生,那边说埃尔尼没有叫他过来。为什么?

我打电话给埃洛斯,借口去银行,让她多照看一会孩子们。埃洛斯的房子看上去很安全,我可以留在那里。但是,我还是继续开车去银行,取出我们所有的存款,换成旅行支票。钱不多,但足够我和孩子们回堪萨斯城的老家,回到父母身边。也许那时,我可以把他供出来。

4.

如果我是一个侦探,我该从哪里着手呢?我开车转了一圈。埃尔尼是大约九点半离开家的,沿着电影院向左一拐,十点钟在乔的酒吧里喝了一杯啤酒……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过了十个街道,走到阿诺顿高尔夫球场时,我撑不住了。我不是一个侦探。我是埃尔尼的妻子,在今天之前,一直非常信任他。我衷心希望他是无辜的。

雨下起来,我在车里坐了很久。回家后,我找出一个大行李箱,把孩子们所有的干净衣服都放进去,塞进旧汽车的后备箱中,避开了原来放千斤顶的地方。有样东西我忘拿了,那条灰裤子。我把它卷起来,放进一个棕色的纸袋。

前门的铃响了。安德森警官来了。他很担心我,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起初我否认打过那个电话,但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我不得不解释说,自己是个胆小鬼,听到了一些怪动静,但是太紧张了,所以电话打了半截。

他说,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呼吸声,可是,那人什么也没说。我们两边房子都没人住,院子后面有片树林。埃尔尼要想杀我,我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会听见。我真想告诉他全部的疑惑。那样,我就不用再开旧车逃走了。可是,我又犹豫起来。

警官在我们院子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走了。电话铃响了,我把纸袋匆匆忙忙塞进壁橱里。是埃洛斯打来的。她说,一会儿埃尔尼要把孩子们送回家,坐吉姆的车。

刚挂完电话,吉姆的破车就轰隆隆地开过来了。放松,现在要放松。

5.

埃尔尼看见了安德森警官的车。我吞吞吐吐地解释说,是个推销小人书的。

“他很健谈嘛……”埃尔尼盯着我看了很久。

我的心里发慌起来。“五点十分了。你那条――那些油漆我洗不掉,棕色的给你熨一下?”

他抿了抿嘴:“埃洛斯说你去了银行?”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不是去买我们谈过的那件衣服吧?”

我摇摇头:“忘掉它吧,昨儿因为它我们吵的架够多了,忘掉吧。”

“我也愿意忘掉。”埃尔尼轻声说。

“我去熨裤子――但是我――我的头――仍然有点头晕――”

“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埃尔尼断然说道。

我决定跟埃尔尼一起去,这是一种拖延的方式。加拉赫太太同意过来帮忙带孩子。或许,我可以在吉姆家找个借口,悄悄回家。

教堂的钟声响起来,六点了。车库门口,埃尔尼背对着我,正得意地吹着口哨。他的右手在有节奏地摆动,他在擦那个失踪了的千斤顶!

听到我走过来,埃尔尼停止吹口哨:“你脸色很不好。医生来过了吗?”

“你给他打过电话?”

“你知道我打过。哦,”抹布挥了一下,“电话占线。我是从修理厂打的。”

“你告诉我你打了。”

“我不想让你着急。他来了吗?”

“我告诉他不用来了。啊,我得去接加拉赫太太了。”

“也许我们最好留在家里。你看上去很――奇怪――”

我笑起来:“你一整天都这么说。这个千斤顶哪儿来的?”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很自然。

埃尔尼突然朝我走来,搂住了我。凉冰冰的千斤顶碰到我的手臂。他使劲吻我,我努力呼应。

“这就好,”他放开我,又开始擦千斤顶。“每次我们吵架,我都觉得――很不舒服。”不舒服?世上也许有千千万万像埃尔尼这样的人,当他们觉得不舒服时,他们就会做出残暴的行为。他们是精神变态者。

“埃尔尼,”我说,他正向旧汽车后面走去。“你在干什么?”

“把千斤顶放回原处呗。”他拉了拉后备箱盖,“怎么锁着?钥匙在哪儿?”

我抓住他的手,冲他笑着说:“以后再放,我们要去参加聚会。”

“真搞不懂你。”他耸耸肩,把千斤顶放到工作台上,“你对聚会很有兴趣?这玩意儿在工作台最上头那层都放了快三天了。”

6.

七点钟,我们一起走进吉姆家。看上去,我们很像一对模范夫妻。

饭桌上,吉姆又聊起那桩凶杀案:“……是什么样的怪物会做这种事呢?”我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我们吃饭。我们收拾桌子。我们放唱片。我们跳舞。我们喝酒。埃尔尼没有走到我身边,甚至没有邀请我跳舞。

接着,像接到信号一样,男人们都到客厅打牌。女人们则躺在靠椅上聊天。我也躺在那里,凝视着天空。难道,我就要穿着这件晚礼服带着孩子们回家吗?难道,我要离开这些朋友,越过我一直害怕的高山、沙漠,回到父母身边吗?我突然想,我可以从埃洛斯卧室打电话给安德森警官。身边这些人都会保护我的。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我不想告诉他们,埃尔尼是凶手。

埃洛斯的手落到我的肩上。“去喝点柠檬汁吧。”

“我得回趟家。”我低声说。

街上一盏灯也没有。当埃尔尼感到不适的时候,他就是跑到这么黑暗的地方,寻找发泄――这时,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我加快步伐,小跑起来。身后的脚步也跑起来。我开始狂奔。我眼冒金星,跑到我们家的门廊。我的手握住门的把柄――埃尔尼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尖叫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

加拉赫太太打开门。“天哪,你们吓死我了!”

埃尔尼气喘吁吁,但他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们赛跑呢。”

我努力抑制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埃尔尼送你回家。”我说,“然后他再回去参加聚会。我――我要睡觉了。”

埃尔尼说:“太晚了,我也该睡了。”他给加拉赫太太裹上围巾。

7.

如果他在街道追上我,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呆呆地想。

“你在做傻事。”埃尔尼回来了,“你想去哪儿?”

“你怎么知道我走了?”

“埃洛斯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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