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积雪的树

时间:2022-04-30 02:50:27

【名家作品】

从窗口望去,可以看见几株高大的树,比碗口还要粗,高达五六丈,屹立在那里。

站在窗前凝望,我常常想,它们多像几块高高兀立的岩石,皮肤是那样粗糙,枝干是那样遒劲,一阵弱小的风是奈何不了它们的。甚至,一阵更大的风可以把茅草连根卷走,在它们面前则无济于事。更有甚者,一把斧子也不能把它们如何。它们身上遍布着伤痕,其中有不少肯定是与斧子较量留下的吧。伤口结痂了,勋章似的缀在树木胸前。然而,那些恃锋利而狂妄的斧子呢?它们肯定卷刃了、豁口了,躲在某个无人看见的角落黯然神伤,任凭时间的锈迹慢慢将它们湮没。

站在窗前凝望,我常常想,这些给人桀骜不驯印象的树木,这些有着坚硬外表的树木,又有一个怎样的内心世界呢?我不止一次在脑海中把它们打开,像展开一幅世界地图那样。我仔细端详并试图破译它们的纹路。纹路是一棵树成长历程的记载,是一棵树的生命密码。一圈圈如同涟漪的纹路,不知沉淀着多少记忆、多少艰辛。自然,我是一次次徒劳无功。

站在窗前凝望,我常常想,它们也在注视着我吧。但它们习惯了缄默不语。太深的沉默阻隔了我们之间的沟通。这些高大的树木怎比得了那些花草呢?花草是温情而不是冷漠的,是可以与之倾心交谈的性情之物。

站在窗前,我常常看到一些人在草地上打滚,满含汁液的嫩草把他们的衣服弄出一道道淡绿色的渍印;一些人把花摘下来,凑在鼻前细细地闻着,陶醉于其中。这些树木站在一旁,却备受冷落。一个人如果遭到这样的境遇,是免不了嫉妒甚至愤愤不平的。一棵树会怎样呢,也会心生妒忌和落寞吗?

时光流转,到了四月,春天呈现蓬勃之势。站在窗前,我感到无限惊讶,因为我没有想到这些桀骜的树木也会开花。在我的意识中,开花的应是那些枝条柔曼、楚楚动人的植物。

我不知道这几棵树的名字,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它们的花叫什么名字,动听或不动听,这些都无关紧要。它们的花朵雪白,堆积在枝头,像一堆过去岁月里未融化的雪。

我突然想起岩缝里涓涓渗出的泉水来。那是水滴在岩石的内心聚集得太多的缘故,多到无法盛下,便不由得流了出来。那么,这些雪一样的花朵也是从树的内心渗透出来的吧?这些树木不愿倾诉,习惯了沉默,如果不是过去的岁月在内心堆积得太多,多到无法控制的话,哪会有这样一番景象呢?

我站在窗前,看着这几棵内心积雪的树和它们雪一样的花朵,我想,它们绝不是因为妒忌而开花的。它们的花朵没有精美的造型,没有纷呈的色彩,没有丝毫哗众取宠的味道。

阳光下,人们依旧在草地上流连,依旧和温情的花朵厮磨,对身边的这几棵树却无暇顾及,或者不屑一顾。仅仅过了几天,枝头的花朵开始接二连三地凋落,就像一堆雪开始慢慢融化,时不时传来花朵砸在泥地上“嘭、嘭”的声音。

仔细听着,便会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重量。

(毛云尔:青年散文家、儿童文学作家,平江县作家协会主席,代表作有《会飞的石头》《丛林血狼》系列等。)

【我要挑战】

内心积雪的树

文 /湖南平江一中 陈梦淇

小时候,是外婆把我带大的。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到处充满生机的小乡村。白天,我在田埂上奔跑,在草丛中打滚。外婆屋后是延绵不断的小山,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郁郁葱葱,而外公生前栽的那棵桃树,更是吸引着我的眼球。一到春天,叶子还没来得及苏醒,粉红色的花儿就抢先占满了枝头,还得意地笑着呢。

在我看来,这些树木多么像无忧无虑的小孩,内心里充满了幸福与快乐。

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山间还被一层雾气笼罩着,外婆像往常一样上后山劳作去了。待雾渐渐消散,太阳向我露出了笑脸,我习惯性地站在屋前等外婆回来。咦,外婆今天怎么还没回家?我不禁开始担心起来。终于看到外婆向这边走来,我高兴地跑到外婆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菜篮。外婆朝我笑了笑,可这笑容似乎有几分勉强,外婆的神情也似乎有几分痛苦。我连忙问外婆怎么了,外婆小心地挽起袖子,只见她的手臂上又红又肿,样子十分可怕。听外婆说,这是被一种叫“痒痒树”的植物给划伤的,敷点草药应该就没事了。外婆叮嘱我,以后,千万不要和“痒痒树”接触。那一刻,我怔住了。那一刻,我改变了对树木的看法——原来,并不是所有树木都可以亲近的。

“梦淇,快来,带你到后山摘桃子去。”外婆在叫我。听到摘桃子,我蹦蹦跳跳地跟在外婆后面,像个跟屁虫。不同的是,小小的我这次对后山上的花花草草格外警惕,不敢乱触乱摸了,可还是不小心碰到了路旁一株含羞草。含羞草一碰到我的手,马上将自己的叶片全都蜷缩起来,吓了我一跳。我想,难道她不快乐吗?我不懂,为什么她要“封闭”自己,将并不想伤害她的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呢?

现在,我和外婆已经被爸爸妈妈接回城里好几年了,学业压力和课程负担填满了我的世界,将我对家乡的回忆踩进了深深的心底,日复一日的忙碌使我很少回到那个久违的小山村了。今年清明节,趁着放假,我跟着外婆坐车回到那个承载了我所有童年记忆的小山村。这里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外婆家的老屋还在,只是屋前屋后长满了杂草;后山当然也还在,后山上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然而,这里似乎又是那么的不同往常——屋前没了人们围坐在一起喝茶闲聊的热闹情景,显得冷冷清清。我迫不及待地跑上后山,外公种的那棵桃树还在,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桃树没有一丝开花的迹象。

望着眼前这光秃秃的桃树,我想,莫非我们离开这个小山村之后,桃树就孤独了、悲伤了,所以,花也开不出来了么?我不由得想起了“痒痒树”和含羞草。其实,并不是所有树木都是快乐的,总有那样一些树木,它们的内心一定是一个冰雪的世界,它们同样渴望温暖。可惜的是,我们要么知道得太迟,要么视而不见。

“内心积雪的树”,这个标题本身就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隐喻。散文家毛云尔笔下那几株高大的“内心积雪的树”,呈示出一种历经沧桑之后平和、优雅的气质;而初中生陈梦淇笔下那株“内心一定是一个冰雪的世界”的桃树,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孤独与悲伤。两位作者都善于举重若轻,开头都很平淡,结尾都很干净,又出人意料。只是从结构上来看,毛云尔的作品显得更为老练、成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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