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惩罚

我一直有个底线：不和小商小贩讲价。一斤青菜不到两块钱，刨除各类损耗，他满打满算也就挣你一两毛钱，何必因为这点钱让他心情不好，愿意买就买，不愿意买就走，各自方便。

同理，在饭店里，我也不愿看到酒友因为上菜慢而训斥服务员。服务员若沉着脸上菜，没准儿是刚刚失恋，或者家中遭遇了不幸，就不要给他雪上加霜70即使服务员确有不周之处，也完全可以和风细雨地告诉他你的感受，何必劈头盖脸一通骂？

这不是滥情，也不是煽情。我曾经遭遇过一件事，至今心内不安。

2001年一个夏日的早晨，我和怀孕的妻子乘公交车上班。那时，公交车还没实行自动售票，售票员多数由司机从乡下、郊区找来的亲戚充当。那个售票员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蓬乱，脾气急躁。早晨乘客多，他们大概是想多跑一趟，多拉几个客人，每到一站，他就喊：“快点上，快点上！”“快点下，快点下！”搞得乘客都很紧张。

车到站，我让大腹便便的妻子先下，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售票员推着我说：“快点快点！”此时妻子脚还没落到地面，他这一推，让我差点撞到妻子。本来在车上时，我就对售票员的不断催促恼火，现在更是恼羞成怒，马上回转身厉声喝他：“推什么推！”

售票员毫不客气：“谁让你慢慢腾腾的！”

我说：“我老婆怀孕了，撞到她你负责啊！”

谁知，售票员不但不收敛，反而跟下车来，推搡着我：“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于是，两人互相撕扯起来。他劲头比我大，甩了我一个趔趄。

司机在车上喊：“别闹了，赶紧上来，走！”

售票员跳上车，司机一踩油门，一溜烟走了，气得我和妻子站在那里直喘粗气。

我们打电话报警。不一会儿，公交派出所的民警来了。

民警开车把我和妻子拉到派出所，询问事情经过。这期间，那辆车的司机和售票员也被找了来，坐在隔壁接受询问。可能是精神高度紧张，我在询问过程中呕吐了几口，民警说，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与妻子打车去医院，做了几项检查，没什么大问题，但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消耗掉了。我忽然想到，司机承包的那辆公交车这一上午也停运了吧，损失不小吧？

第二天，民警给我打电话，问我要求赔偿多少钱。这时我已经消气，本想说不用赔偿，但一想，这样倒显得先前是我无理取闹了，人家民警该怎么看我？便说：“把我的检查费和来回打车的费用报了就行。”

又过一天，我到公交派出所取回五百块钱的赔偿。我看到，那个售票员还在交另外一份钱：三百元的治安罚款。也就是说，除了旷工、停运，他至少还付出了八百元。他垂头丧气，神情黯然，和我视线相遇时，显得十分麻木。那时，一个售票员的工资最多也就是一千块。

他遭受损失，诚然咎由自取，但其代价是否太大了些？这种代价，或许会让他警醒，从此懂得尊重他人，但也可能让他备受打击，更加仇视社会。那样，岂不是事与愿违了？

回到家，越想越觉得不舒服。发生冲突的时候，我要是平和一点，或者不报警，只给公交公司打电话，让公司领导提醒、教育他，结果或许会好些吧？把钱退还给他？又太矫情了。

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从此悄悄改变自己，避免下次出现类似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