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土出口之战

2009年,中国稀土储量为3600万吨,占世界储量的36%,但产量达到12万吨,占世界产量的97%。也许令人震惊,但是您没有看错,36%与97%如此失衡的数字,代表着中国稀土的储量与产量在全球所占的比例。这些数据来自于美国能源政策分析家马克・汉弗莱7月底向国会提交的名为《稀土元素:全球供应链》的报告。报告中有两章直接以“中国的角色”、“挑战中国的出口政策”为题,详细列出了中国2009年的稀土相关数据。这些数据不能说完全准确,但从各方的统计来看,相差不是太大。中国稀土储量与产量比例的严重失衡确是不争的事实。

所谓稀土,指的是化学元素周期表中镧(La)、铈(Ce)、镨(Pr)、钕(Nd)、钷(Pm)、钐(Sm)、铕(Eu)、钆(Gd)、铽(Tb)、镝(Dy)、钬(Ho)、铒(Er)、铥(Tm)、镱(Yb)、镥(Lu)、钪(Sc)和钇(Y)共17种稀有金属元素。稀土元素的电子结构非常特殊而具有极为丰富的光、电、磁、热特性,可广泛应用于冶金、机械、石化、陶瓷等传统领域,以及混合动力汽车、手机、超导体、精确制导武器等各种高新技术领域,因而有着“21世纪黄金”的美誉。近年来,在新材料和高科技领域的稀土应用技术突飞猛进,几乎每过3～5年就会发现稀土的一种新用途,平均每4项高新技术发明中就有一项与稀土相关。在各种稀土新材料中,稀土元素通常用量很少但提高功能的作用巨大,因此,又常常被比喻为“工业维生素”或“新材料维生素”。

稀土市场“三怪”

一怪在于中国稀土以占世界30%多的储量,撑起了95%多的产量。与之相对应的,美国、俄罗斯、澳大利亚的稀土储量分别占世界的13%、19%和3.6%,但其产量却均为零。同样是稀土储量大国,中国开足马力、大量出口,美俄等却停止生产、依赖进口,对比鲜明。中国是世界上稀土资源最丰富的国家,储量在全球的比重一度超过90%。此后,由于我国稀土资源的开发、浪费,加上国外在稀土资源勘探上陆续取得突破,比重大幅下降。在低廉的开采成本和忽视环境代价的情况下,中国稀土的出口价格甚至低于别国的开采成本,再加上环保因素,其他国家自然愿意选择停止开采本国稀土,大量进口中国的廉价稀土。

二怪在于超过95%的市场占有率却未能带来相应的稀土定价权。据统计,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中国稀土的出口量增长了10倍,平均价格却被压低到当初价格的60%左右。被誉为“21世纪黄金”、比石油还珍贵的稀土卖出了“泥土价”,也未能给中国带来可观的财富。究其原因,除了不计环境代价和长远发展的短视导致稀土廉价外,国内稀土企业数量众多、规模参差不齐、缺乏监管、无序竞争、走私盛行也是重要的因素。作为全球最大的买家,中国在铁矿石谈判上没有定价权,作为全球最大的卖家,中国在稀土市场也缺乏相应的定价权,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三怪在于中国尽管拥有最丰富的稀土资源,却缺少稀土产业的竞争优势。中国的稀土主要应用在传统领域,而发达国家多用于高新技术领域,掌握多项核心专利。由于稀土自身的特性,进口的廉价稀土,经过加工后成为高新技术产品,能赚取丰厚的附加值。像日本就是目前世界上利用稀土实现附加值最高的国家,用于高新技术领域的稀土占到其消费总量的 90%以上。在中国,稀土却往往成为低附加值、高污染的产业,这正是技术差距的体现。

中国的觉醒

如今,中国不可再生的稀土资源日渐枯竭,如果继续大量开采和出口,还能支撑多久?反观美国、俄罗斯等国,放着国内储量不去开采,只靠进口,建立起丰富的稀土战略储备。就连稀土资源匮乏的日本,从中国购进的稀土除了用于生产,还大量囤积起来,以备将来之用。据传日本储存的稀土资源已经够用四五十年。难道多年后中国稀土资源耗尽,我们反而要从别国高价进口稀土?

开采稀土带来的环境问题也日益严重,有些地方山包上的土几乎被挖空,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和植被破坏,甚至造成水源污染,破坏了生态平衡。

所幸的是,中国已经开始反思廉价出口稀土的后果,并逐渐意识到制定稀土战略的重要性。2005年,商务部和海关开始禁止“稀土原矿”出口,并大幅上调了稀土的出口税。自2007年起,中国开始对稀土生产实行指令性规划,并开始减少稀土出口。2010年,商务部下达的稀土产品出口配额为30258吨,这一数字较2009年骤减了19887.1吨,降幅达到40%。而明年的稀土出口配额不出意外将会继续下降。

今年9月6日,国务院正式《关于促进企业兼并重组的意见》,稀土被点名纳入重点行业兼并重组的名单。这是稀土被首次列入兼并重组的目录,与汽车、钢铁、水泥等一起成为政府重点支持的六大集中度较低的行业。据业内人士透露,稀土行业的兼并重组主要是分离行业的整合,计划到2015年从目前的90家左右稀土分离企业,重组成为20家左右。目前工信部已经编制出《稀土工业发展的专项规划(2009～2015年)》,强化资源控制。

外国的声音

当中国开始限制稀土出口时,美欧日不乐意了。“中国是稀土垄断大国”、“中国限制出口稀土是要操纵国际市场”等说法也陆续而来了。2009年6月,美国和欧盟就中国限制稀土等战略性物资出口上诉世界贸易组织。作为中国廉价稀土的最大受益者,日本更是多次施压,要求中国扩大稀土出口。

美欧日抗议的理由是中国限制稀土出口会导致稀土价格上涨,从而影响许多相关产业,进而威胁其经济甚至“国家安全”。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他们放着家里储存的稀土资源不用,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环境保护,二是希望继续享用中国的廉价稀土。这是典型的双重标准,你要珍惜资源、保护环境,却不许别人采用相同的做法;你在指责别人限制稀土出口时,为何不先放松你对中国高新技术产品的出口限制?简言之,这些国家短缺的不是稀土,而是中国生产的廉价稀土。

中国政府也对国外的施压给予了回应。中国商务部部长陈德铭在8月底举行的中日经济高层对话期间强调:“中国的稀土出口政策是基于既要促进经济,又要保护环境和国家安全的综合因素考虑作出的决定。稀土在中国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都非常贫瘠的土地上以非常少的量存在,所以大量的提取稀土对于中国的生态环境有比较大的破坏,所以中国对稀土的生产,开采和贸易都实行了限制,这样的做法是符合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的。”

可持续发展

要实现我国稀土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掌握稀土产业的竞争优势,仅仅依靠限制出口是不够的。还要从多方面入手:

第一,出口配额不能一刀切,轻重不分。稀土分为轻稀土(镧、铈、镨、钕、钷、钐、铕)和重稀土(钆、铽、镝、钬、铒、铥、镱、镥、钪、钇)。相较于轻称土,重稀土开采难度更大,对环境的破坏更严重,在世界范围内也更紧缺。如果只对稀土出口定一个总配额,在需求引导下,企业会选择挤压轻稀土的出口配额,反而增加重稀土的出口量,因此不能起到保护稀缺资源的作用。

第二,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我国稀土消费85%用于冶金、机械、石化、玻璃、陶瓷等传统领域,仅13%用于新材料等高技术领域,低于日美等发达国家,也低于19%的世界平均水平。中国能否发挥稀土资源的优势,掌握产业话语权,关键在于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否则,稀土资源在国内得不到充分的利用,即使有出口限制,也会通过其他途径为外资所用。只有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了,才能充分享用稀土资源的高附加值。

第三,提高产业集中度。目前我国稀土市场有近170家企业,分散生产,产业协同差,导致整体竞争力差。今年9月,稀土被点名纳入重点行业兼并重组的名单,希望通过兼并、联合和重组等方式,逐渐构建以若干大型企业集团为主导的稀土产业格局,提高产业集中度、走集约化发展的道路。同时,应加强监管,消除企业间无序竞争和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力争实现规模经济,提高稀土产业的整体经济效益,从而提高国际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