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从文宠坏的九妹

时间:2022-04-23 10:39:36

让九妹像林徽因那样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沈岳萌上头有一个姐姐、七个哥哥,全家人都把她当个宝贝宠爱着。沈从文特别疼爱他这个九妹。他到北京站稳脚跟后,就迫不及待把九妹接来。那一年,九妹才15岁,长得亭亭玉立、娇媚可爱。

他为九妹考虑得很周全。在湘西大山里,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女孩子,除了嫁人哪有什么出路?他要让九妹在大都市里念书,将来做一个新女性,像才女林徽因那样名扬全国。

那时,沈从文生活十分拮据。他与胡也频、丁玲创办了一家红黑出版社,还编一本《红黑》杂志。杂志出版了几期总是收不回书款,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兄妹俩租住在一处老弄堂里,下雨天亭子间里到处漏雨。即使如此,沈从文也坚持把铺盖包到脚坐在桌边教九妹读书。

九妹却不懂二哥的良苦用心,她整天在家睡懒觉,二哥让他写篇小说,她也写不出来。有一次,伏案写作了一宿的沈从文大发雷霆:“我这么辛苦培养你,你就不能像我一样逼自己写,哪怕写一个通宵!”九妹却委屈地哭诉:“我心里很乱,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不能总问人家借,借也借不到。”这倒让沈从文不忍心再训斥下去。

后来,沈从文被聘为上海公学的教师,又同时兼任《大公报》文艺副刊编辑,经济状况得到改善。他送九妹去中国公学学法语,然而她并未像他所预期的那样,熟练自如地掌握法语,他转而又教她写作,她也写过几篇小说与散文,看看还不错,发表后却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被宠坏了的大小姐

一晃,九妹20几岁了,却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二哥。可这时二哥不再是一个人,他成了家,有了妻子张兆和。二哥从来都是一个单身男子,这么多年来,从北平到青岛,从香港再到上海,从来都是她和二哥在一起相依为命,二哥的爱只在她一个人身上。冬天天冷,她也会和二哥睡一个被窝,甚至在他怀里撒娇。

现在,一个陌生女人进了家,她和二哥睡一张床,她和二哥说悄悄话,紧接着,孩子一个个出生。九妹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尽管张兆和是个很好的女人,从来只用C调说话,实在气极了,还会用D调,但九妹还是不能接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事无成的九妹变得痛苦、焦虑、茫然。沈从文也替妹妹着急,看着家里出入的编辑记者、青年学生、作家教授,他开始为她物色伴侣。但也许是读了太多英法文学名著,九妹的心劲儿变得高傲,她被生活架空,成了目中无人的理想家,任何世俗的男子都很难入她的眼界。沈从文曾给九妹介绍了一位先生,是燕京大学心理系教授夏云,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夏云向九妹求婚,九妹认为夏云不符合她对爱人的要求,便拒绝了。

这时候一向好脾气的张兆和也忍不住抱怨九妹,你是读过几年书,但是也没有什么成就,你也长得很美,但也就是一个徒具美丽、并无多少真才实学的女子,你这样下去到底怎么办?

沈从文也越来越焦急,他到这时才发现,这些年对九妹的爱,到后来全变成一种害。

没有开花结果的爱

事情在1934年似乎出现了转机。这一年,一个叫谈正文的文学青年,成了沈家的常客。他迷恋沈从文的文学风格,又是沈从文的老乡。几乎每个周末,他都到沈家来。

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当年还在湘西大山时,他偶然看过沈从文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九妹那双美丽而忧伤的眼睛,深深打动了他。他第一次来沈家,觉得九妹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一些。

沈从文看出他的心思,在得知九妹对他印象也不错时,他高兴地撮合了两人。可是,事与愿违,谈正文与九妹真正独处时,却始终找不到话说,大部分时间都相互沉默无语。谈正文从北大毕业后,决定奔赴延安参加革命。分别之时,九妹表明要与他一起去延安,却被他拒绝:“你一直待在书斋里,不知道革命的残酷,革命不是小布尔乔亚的罗曼蒂克。”九妹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她猜想谈正文不爱她,才故意编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1937年7月27日这天,谈正文最后一次出现在沈家。九妹不时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惊慌、痛苦、怀疑与责备。谈正文却始终不肯开口与她说话。他是来借钱的,张兆和给了他20块钱后,他就匆匆离去,自此与九妹永远诀别。

他这一走,九妹的精神就垮了。虽然他们之间也许并不算爱情,但这是她第一次以恋爱的名义接触男子,从她的角度来说,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很多。在痛哭几天后,九妹变成了一个令二哥陌生的神经质女子。她脾气越发古怪,花钱如流水,沈从文第一次发现,她成了他的拖累。

也许永远不回来

1940年初,30多岁的九妹开始吃斋念佛,参加一些佛事活动,并且将沈从文家中的钱财与贵重物品拿去捐赠。她的阔绰行为让沈从文大为生气。战时的窘迫生活让沈从文的耐心一点点丧失――事实上,他连一家生活都难以应付。

九妹看着一天天变得陌生的二哥,想到自己的辛酸与心灵的疼痛,神情越发恍惚。在一次日本飞机轰炸过后,九妹帮别人清理完东西,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发现所有贵重物品被小偷洗劫一空,她再也无法承受生活的磨难与压力,突然脱掉鞋子,披头散发在大街上奔跑,又哭又笑。

九妹疯了,她彻底成了二哥的累赘,沈从文一再写信给几个兄弟,让他们将她接回老家,却没人前来。最后,几个哥哥在沅陵江边,给九妹盖了一座漂亮的房子“芸庐”,让她在此休养。湘西美丽的山水并未治好九妹的心病,她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外出,一家人经常要出去找她。终于有一年,九妹失踪了,就像沈从文在他的著名小说《边城》结尾写的那样:“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回来。”

一直到1984年夏日的一天,一个年近40岁的陌生男子敲开了沈从文的家门。他那双忧郁的眼睛是沈从文似曾相识的。他叫莫自来,正是九妹的儿子。沈从文四年前就与外甥联系上了,只是碍于当时境况不好,未同意外甥前往投靠的要求,但他常给外甥写信、寄钱,也从中得知九妹后来的事情。

九妹嫁给了一个相貌粗蛮的打鱼佬,她的家是沅陵上的一只破船,“”中她饥寒交迫而死。曾经如花似玉的九妹竟是这样一个凄凉的结局,深爱她的沈家哥哥们个个都惊骇住了。

莫自来来到舅舅家,看着大作家沈从文敞亮的大房子,心头有了更大的落差。他以前在信中也跟舅舅诉苦,现在还是不停诉说眼下的穷、眼下的苦,他总希望得到舅舅的援助……他那种潜意识中谈话的神态,总能让沈从文看到九妹的影子。九妹骨子里有些不怎么好说的东西,看来是传给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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