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刺伤了自己的爱情

时间:2022-04-23 04:06:06

我刺伤了自己的爱情

口述/杨郦

到现在,我仍是假想:要是没有那次偶遇,我也许会和周小远结婚,可上天偏偏让我遇见了他,并且又动了情,并为此付出了失去幸福的代价。

那天吃过晚饭,周小远打开电视,拥着我坐在沙发上。屏幕上电视剧正演到了紧张处,我却没心思看,脑海里老出现白天发生的那件事。

突然,我听到周小远问:“你有心事?”他的声音轻而缓,但仍吓了我一跳,我稳了稳神,故作镇定地说:“没有呀!”小远瞟了一眼我的手,“一定有,你干吗不停地抓左手背?”我下意识地抬起手,左手皮肤上有一块被挠红的印迹。我想也没想,谎话脱口而出:“今天去买防晒霜,老在手上擦,结果过敏了,痒得很。”

周小远拿过我的手,在发红处轻轻抚了两下,不再说什么。第二天,他拿回了一支皮炎平软膏。他这人平素不善说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却总会从最细微处给我体贴和关怀,我感动之余又为欺瞒他而内疚。其实,我并非有意骗周小远,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从西安到深圳快两年了,过去的故事被我尘封在心底,无人知晓。那故事的男主人公叫海文。“新欢”周小远从不知道“旧爱”海文的存在。

那天上午在帝王大厦我遇到了海文。海文离开我后,我曾无数次设想:假如有一天我们相遇了,我会微昂着头,斜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可真发生这种情况时,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对着我笑,而我的心在狂跳不已。他问:“你也在深圳?”我喉咙发干,出不了声,只好点点头。“我现在也在深圳,”他递给我名片,说,“我赶时间,记住联系我。”

我攥着那张小小的纸片,灵魂出窍般地在帝王大厦里转来转去,忘了自己要买什么东西。走累了,便趴在五楼的栏杆上,从亮得照出人影的金属杆上,我看见自己的脸上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我把脸埋在肘弯处,悲哀之感浸遍全身。原来,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依然还是这样地在乎他啊!

两年前,和我相恋多年的海文提出分手,理由只有一条:他母亲不同意我们来往。那个华贵雍容的妇人,不能容忍他品学兼优前程远大的医学硕士儿子和我这个站化妆品柜台的高中毕业地位低微的普通人结合。

与海文初相识的那一刻,他目光灼灼,直射在我不染铅华却光彩夺目的脸上。那个春日,我们公司在西安医科大学校园设点促销化妆品。傍晚,我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医科大学时,除了带走海文的那颗心以外,也收获了少女初涉爱河时难抑的喜悦。

我们的交往很快便遇冰山。在他母亲看来,有着如花美貌的我除了能满足海文的虚荣心外,再无用处。美色是男人心头的一株罂粟花,虽风光旖旎却暗伏隐患,会有招人妒恨之灾或红杏出墙之耻。亲情与爱情较量,被淘汰出局的是爱情。

三个月后,深圳一家广告公司来西安招聘模特,相中了我,我挥挥手,并不潇洒地跟他们走了。深圳是一个年轻的城市,我也正年轻,应该向这它学习,忘记旧的,准备迎接新的。

周小远就在那个秋天出现了。他是一家药品公司的经理,我为他的感冒药做广告模特。拍片休息时,导演走过来,一手递给我饮料,一手居然大模大样地揽住了我的腰。刚才,他和摄像师肆无忌惮地议论我的三围已让我很恼火,现在又这般得寸进尺。我“啪”地用力打掉那只手,同时把饮料掼在地上,厌恶道:“离我远点!”

这个碰了钉子的男人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哼,装什么正经!你们这种女孩!”

这话耳熟,海文母亲曾轻蔑地说过我:你们这种女孩!我,到底是哪种女孩?要一再地遭人羞辱?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我攥紧双拳,怒视着他,一字一顿:“你少惹我!小心我一脚把你从公鸡踢成童子鸡!”

剑拔弩张之际,忽听旁边有人“扑哧”笑了一声,我扭头,见一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穿着白衣白裤。他不无讥讽地对导演道:“老赵啊,还站那儿干吗,想变童子鸡?不想的话,就开工吧。”导演讪讪地叫了声:“周经理。”瞪我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周经理就是周小远。他递过一条毛巾,示意我擦擦被大汗濡湿的头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说起话来……”

“一点儿也不斯文,是不是?”我抢白一句,心里冷笑:斯文?在这样的男人面前,让“斯文”两个字见鬼去吧!

广告拍了五天。第五天下午,周小远提出请我吃饭。我曾多次和年纪或大或小的老板们吃饭。餐桌上,他们色迷迷地盯着你,反复地问:“小姐是个人才呀,愿不愿来我们公司做秘书?”什么秘书?生活秘书呀?通常,我一边剥着大虾,一边笑眯眯地回道:“我哪里是人才,一没文凭,二不会打字,胜任不了秘书工作。”尔后,脸上做出十二分天真无邪状。

晚饭进行到一半,周小远喝下一口酒后说:“愿不愿意做……”

我剥着虾,头也不抬:“我没文凭,也不会打字,无法胜任。”

“啊?”周小远纳闷且惊异,“难道,难道现在流行做女朋友必须有文凭,会打字?”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傻乎乎地瞪着眼睛,捏着光溜溜的虾忘了往嘴里送。半晌,我问:“我们才认识几天,你了解我吗?”

“不了解。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你有潜质,你的生活不该这样过,你不想有个更好的未来?去读书吧,我帮你。”他停顿一下,又说,“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人为我的将来考虑过,包括我自己。我轻轻叹口气,心里温暖而感伤。此后的几天,我一直思索是否答应周小远。答应了他,生活便可衣食无忧,何况,他真心待我,并不是和我玩游戏。至于这个男人是不是我今生的最爱,已不重要,物质感情双丰收固然好,但两全其美的事凭什么会落到我头上?

三天后,我给周小远回复,同意。

从此,我素面、直发、T恤、仔裤,开始做起某高校成人教育学院的大一学生,与此同时,也搬进了周小远的四室两厅的住房。他说,等我三年学业一毕业就结婚。

如果海文不出现,这样的生活即使算不得幸福,也可满足了。

一个无人的下午,在电话机前徘徊了两个小时后,我终于拨通了海文的手机。我并非蓄意背叛周小远,我只是想跟海文说说话。这是我跟了周小远后和海文的首次接触,这一回也仅仅限于一般朋友关系,但慢慢地,我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着,无可抗拒地一步一步偏离了轨道。坐在海文的小屋里,我们喝着酒,聊着天,我说,周小远送我上大学,还给我买了一件绣花旗袍,3000多块,同学们羡慕得要死。我不知说这话出于何种微妙心理,是不是想让海文吃醋?海文不以为然地扬扬眉,我嘴里吐出周小远三个字时,他并没有从我脸上看到爱上一个人应有的欣悦与激情。海文拉过我的手,唇覆盖上去。我百感交集。两年来,这个男人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纠缠着我,令我泪湿枕巾……我闭上眼,不做抵抗,水与火缠绵至极。

我决定离开周小远。他近日正为争取美国一家药品的权而忙碌,等他忙过这一阵,就同他摊牌。我不再大手大脚地花周小远的钱,他给的现金,我都整齐地码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上下学,也不让他开车接送,宁愿自己挤公车,午饭也改吃大排档。做这一切,我并不觉得苦,反而涌出一股重获新生的快乐。

未及我找周小远,他已同我摊牌。我找尽借口避免与他亲热,这种变化,他怎会察觉不到?一天,我放学回来,他阴着脸坐在客厅,茶几上竖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他说,坐过来,我们谈谈。“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想,给我点儿时间,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悲伤,令我不忍看。“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好。”这话发自肺腑。自我搬进这房子,没有一分钟不受到他的呵护和关爱。就在几天前,周小远还说,等美国这笔生意做成了,春节便带我去澳大利亚玩。“可我更爱海文。”我的右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在左手上抓着。

“他向你许诺了什么?”周小远沉着嗓子问。

“没有,但我知道他爱我。我曾尝试努力忘掉他,可我做不到,我爱他,没办法,我们分手吧……”我一鼓作气说完,等着周小远的反应。

周小远紧抿着嘴,腮帮的肌肉剧烈抽动。死一样的寂静。突然,他“霍”地抡起茶几上一只玻璃杯,使劲砸向对面的落地大插瓶,惊天动地的巨响。我一激灵,本能地往沙发里缩了缩。周小远咆哮道:“你以为他会和你结婚?啊?两年前不会,两年后就会了吗?要不要我把派人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你?他的新娘不是你,是一个集团公司老总的女儿!”他喘着粗气,困兽般地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摔门而去。

我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胳膊上越流越多的血,刚才,一块锋利的碎片飞溅过来,划伤了我。殷红的血滴落在白色的裤子上,开出一朵死亡的花。我就这么看着……血在流。我希望它流尽,良久,起身,世界蓦然一黑,我一头栽倒在地毯上。

再给海文打电话时,我单刀直入:“你有女朋友?”他沉默了。我耐心地等。然后他期期艾艾:“她是我妈老同学的女儿,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不再有兴趣听下去,打断他:“这么说,周小远讲的是真的了。”他又沉默。

脸上已是泪水汹涌。我不为自己难过,而是为周小远,他怎么爱上我这个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蠢女人!以前,是别人扼杀了我的幸福,这次是我自己亲手毁了我的生活。除了离开周小远,离开那住了一年的房子,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退了学,预订了一张飞往西安的机票。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只有父母会收容了。我拎着简单的行李,像一个哀兵,匆匆逃离深圳,一如两年前离开西安。

现在的我和母亲开一家小花店。生活单调平淡。一个下午,进货回来,见玻璃桌上平躺着一封来自深圳的信,我拿在手上,迟疑片刻,拆开。看完后,我仔细把信叠好,塞进信封。母亲在旁问:“是他吗?说些什么?”我没吭声,往花篮里插着玫瑰。“啊?”母亲嗓子有些发紧。我目光在盛开的玫瑰上停留,回答:“他想明年春节去澳洲黄金海岸游泳,问我是否愿意同行。”之后无语,破碎的镜子能修补好,但痕迹总归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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