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专业性意见

我有个无话不谈的挚友，挺性情的一个人，一年前，还不到40便提了正处，而且还是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自打他履任后我们的交往就少多了，过去我们经常在节假日交流，可现在，越是节假日他越忙，逢年过节的，听说光应付送礼的就够他晕的了。

昨天，很意外地，他来到我的诊室，这次是来看病的。他有点咳嗽，已经好几年了，天一凉就要咳嗽几天，不用治疗有时也能痊愈，只是这次严重了些。

我给他开了点药。他让我给一些专业性的意见。

我说：“你的病不重，但要引起高度的重视。”发现多少也受了他的影响，打起官腔了，于是便调整了一下语气，专业一点地说：“你现在只是支气管炎，如果应对不当，可能会变成慢性支气管炎。”

“噢?”他若有所思，“是一到冬天就咳嗽的那种吧，好像都是些老年人啊。”

“是的。”我接着说，“年轻人也可以得，他们多数就是从你现在的症状开始的，如果慢支得不到控制，就会引起肺部代偿性的膨胀，那就是肺气肿了。”

“是吗?”他挠挠头，“那有多严重?”

“可能会有呼吸困难，但这不是最严重的，接下去会出现肺心痛，你的心脏右侧会肥大起来，这是一种代偿性的病变。然后是左侧，这也是代偿性的，最后是心肺功能衰竭。”

“代偿性?太专业了点，不好懂。”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只好通俗一点：“代偿性就是器官的正常运作无法满足机体过多的要求。不得不做出额外的努力来作为代偿，久而久之这个器官不堪重负，就垮了。比如你的肺，你的心脏。因为代偿，最终会出现衰竭，衰竭的结果就会危及生命。”

他有点不太自然，我也发现我们之间的交谈不像过去那么流畅了。他干笑了几声：“老朋友，你说的是最严重的情况吧?”显然他想缓和一下气氛。

我点点头：“是最严重的，不过也是最常见的，而且要注意，病情发展的每个过程几乎都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无法恢复。”

我怀疑，在潜意识里我对他是嫉妒的，因为这样别扭的谈话原因显然在我。

话不投机。不过毕竟是老朋友，在寒暄过后，他站起来准备告辞。这时我的潜意识再次让我做出了奇怪的事，我竟然说了：“还有几句非专业性的意见，可以吗?”

他迟疑了一下。

“人体器官在代偿期虽然辛苦但还是可以应付的，但一旦应付不了，这就到了失代偿期。”

“噢!”他笑了，“还是专业性的啊。”

“是的，”我几乎不敢看他，“一个人在有权的时候总会有很多额外的利益，这很正常，也符合国情。”

他的脸有些惊讶。

“当收入大了，权力大了，便会有一些额外的要求，比如潇洒潇洒，找个情人什么的。”

他的脸沉了下来。

“这些额外的要求又会产生新的需求，于是他就会想方设法弄更多的钱和权，这叫代偿性的。”

“高见啊!”他竟认起真来。

“代偿期他可能会受贿，甚至索贿。”

他尴尬地笑笑。

“然后迟早会进入失代偿期。大多数的问题都出现在这个时期。”

他又开始不自然起来，决意要走，不过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对了，我的病要不要紧?”

我喝了口水：“依我看，也就是气管炎。”

“那我处在哪一期?”

“代偿前期吧，这是我瞎起的名字。可能不太准确。”我起身准备送客。

可他却坐了下来。

图／彭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