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了”的认知构式剖析

时间:2022-04-22 11:07:39

摘 要:“NP了”结构是汉语口语中普遍使用的一种句式。本文从构式语法角度来探究这一结构,通过对“NP”性质的分析,进一步对“NP了”的构式义进行界定,并运用构式语法理论探讨了一些特殊类“NP”能否能进入“NP了”结构。“NP了”结构的经济简明性适合语言发展的趋势,这是它得以广泛使用和推广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NP了” 构式 认知

一、引言

《现代汉语词典》对“了”有两种解释:①用在动词或形容词后面,表示动作或变化已经完成;②用在句子的末尾或句中停顿的地方,表示变化或出现新的情况。

“了”在现代汉语里是一个常用的动态助词,它反映的是一种动态,不是表示事情发生的时间,它表示的是事件在过去、现在或将来的动态。“了”通常用在动词、形容词后面,表示动作或性状的实现,即已经成为事实,大家对这一用法已达成共识。但在现代汉语口语交际中出现了“NP了”这样一种结构,这种结构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现象,被人们广泛使用。在“NP了”结构中“NP”主要指一般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例如:“大姑娘了”“处长了”“博士了”“春天了”“星期天了”等等。

二、构式语法理论及“NP了”结构的界定

Goldberg(1995,1996,2005)在分析论元结构时认为任何一个构式都有其自身的意义,假如“C”是一个独立的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Fi)和意义(Si)的对应体,而形式或意义的某些特征不能完全从“C”这个构式的组成成分或另外、先前的构式中推知。有关构式的另一种说法是:任何语言表达形式,只要它的形式、语义或功能的某些方面是不可预测的,就都可称之为构式。

笔者认为“NP了”结构是一种构式,它具备构式语法的所有特征。根据构式语法的定义:任何语言表达形式,只要它的形式、语义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其组成成分或其他构式中推知出来,就属于构式。“NP了”结构中,“NP了”结构的意义不能从其组成成分“NP”和“了”中推知出来,即整体意义大于部分意义之和,“NP了”结构本身具有独立性意义。比如,“大姑娘了”的组成成分是“大姑娘”和“了”,“大姑娘”是一个名词短语,表示未嫁的青年女子的意思,“了”是一个动态助词,表示动作或性状的实现。但是“大姑娘了”却有新的含义,表示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而是长大了,成为一个大姑娘了。可见“NP了”结构的构式义表达的是一种程度或状态。

三、“NP了”认知构式中的“NP”性质

构式语法不把语法分解为独自拥有规则的音系、句法、语义三个模块,而是把音系、句法和语义看作是构式的有机组成部分。构式形式包括:音系特征、韵律特征、句法特征、形态特征;构成意义包括:语义特征、语用特征、社会-文化特征、语篇-功能特征、风格特征。可见,构式语法对构式的描述是对构式全部信息的描述。

笔者根据构式语法理论背景把“NP了”结构的构式义分为两种:①构式义是语义信息;②构式义是语用意义。通过比较二者即可得知前者无需根据语境来判断构式义,而后者构式义必须根据具体语境来判断。因此我们根据“NP了”结构的构式义来分析“NP了”结构中的“NP”,可以分为以下两大类:

(一)“NP”具有客观性

“NP”具有客观性,指进入“NP了”结构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的性质不会因语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此时“NP了”结构的构式义就是语义信息,无需考虑特殊的语言环境。

1.“NP”表人物

(1)副教授了。

“副教授”这一类名词性词语表示职称、职务。与“副教授”类似的词语还有“部长”“科长”“处长”。“副教授了”可以有两种理解:第一,表示升职,副教授是由讲师升职而来;第二,表示降职,副教授是由教授降职而来。这一类“NP”具有以下几种特点:①“NP”具有某种上下级关系,按照某种固定的顺序排列,“NP”依次构成一个线性序列,形成一个顺序义场;②“NP”的意义有两种理解,一种表示升级,另一种表示降职。如果表示升职,“NP”不能是这个序列中最底级的名词性词语;如果表示降级,“NP”不能是这个序列中最高级的名词性词语。

(2)博士了。

“博士”这一类名词性词语表示学历。与“博士”构成一个序列的词有“学前儿童”“幼儿园儿童”“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这类名词是随着人们年龄的增长逐步实现的。“博士了”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学历是博士,之前的学历是研究生。这一类“NP”具有以下几种特点:①“NP”具有先后关系,按照某种固定的顺序排列,依次构成一个线性序列,形成一个顺序义场。如若一个人现在的学历是N,那么他之前的学历肯定比N低(N-1,N-2,存在跳级的可能性);②“NP”的意义只有一种理解,表示升级,因而最底级的词语不能进入“NP了”结构。

2.“NP”表时间

(3)春天了,夏天了,秋天了,冬天了……

(4)一月了,二月了,三月了……,十二月了

(5)甲子了,乙丑了,丙寅了……,癸亥了

(6)周日了,周一了,周二了……,周六了

冬去春来,继续循环;十二月之后又是一月;干支纪年也是循环的,甲子到癸亥为60周年,然后再从甲子开始;每周有七天,周日是每个星期的第一天,周六是每周的最后一天,周六之后又是周日了。这一类名词性词语有如下特点:①表时间的“NP”类名词按照某种固定的顺序排列,形成一个顺序义场;②可以周而复始,形成一个循环义场。

3.“NP”是表数量的名词性短语

(7)吃了三碗饭了。

(8)这个房子住了二十年了。

(9)走二里路了。

数词是客观的,也是有顺序的,与量词组合成数量短语,“NP了”结构中的数量短语处于变化中,表示目前达到的这个数量是一种状态。

(二)“NP”具有主观性

“NP”具有主观性,指进入“NP了”结构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的性质会因语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此时“NP了”结构的构式义就是语用信息,需要考虑特殊的语言环境。

1.“NP”表处所

(10)上海了。

如果单独说“上海了”,我们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只有放到某个语言环境中,我们才能理解其具体意义。如:

(11)“我们现在到哪一站了?”

“上海了。”

表处所的“NP”具有如下特点:第一,“NP”是一段行程中的某个站点;第二,这段行程中的起始点不能进入“NP了”结构;第三,“NP”单独出现是没有顺序性的,但是放在某段行程中它便具有顺序性了。

2.“NP”表关系

(12)老朋友了,我还不了解他?

(13)情人节送礼物给你夫人了吗?

老夫老妻了,不讲究这些了。

这里所说的关系不是事物本身所固有的,而是在社会生活的交往中所形成的后天的一种社会关系。“夫妻”“朋友”等关系名词本身不具有顺序性,但如果放到具体的语境中便具有了顺序义。如:“老朋友了,我还不了解他?”老朋友是由非朋友关系而来的,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非朋友——朋友——普通朋友——老朋友。

3.“NP”表事物

(14)(在教室里)桌子都搬出来了,下面该搬什么了?

椅子了。

(15)(在饭店里)下面该上什么菜了?

酸菜鱼了。

表事物的“NP了”结构如果单独出现就很奇怪,只有放在具体的语境中才能说。这一类“NP”本身是没有顺序的,但在具体的语境中会随着时间先后出现,因此是语境赋予这一类名词性词语顺序义。

4.“NP”是指人的名词或代词

(16)今天轮到谁值班了?

小王了。

(17)下面该谁发言了?

她了。

“小王了”“她了”如果不放在具体的语境中就很难理解其含义。当“NP”进入一种次序,比如值班、出场、发言、排队时,“NP了”是“该NP了”或者“轮到NP了”的意思。

综上所述,“NP了”认知构式中的“NP”都具有顺序性,从而我们能够更加准确地界定“NP了”结构的构式义:表示“NP”发生了某种变化,按照一定的顺序由先前的某种状态过渡到了现在这种状态或程度。

四、探讨诸如“椅子、猪”类的“NP”能否进入“NP了”构式

邢福义认为不管是指人物、指时点或指时段,如果没有推移性,就不能说成“NP了”,如果没有由彼到此的推移性,也不能说成“NP了”。如:

(18)百把斤的猪了,哪能随便卖出去。(成立)

(19)猪了,哪能随便卖出去。(不成立)

“百把斤的猪”是由“不到百把斤的猪”变来的,有推移性,因此能说成“百把斤的猪了”;“猪”不是由别的什么东西变成的,没有推移性,因此不能说成“猪了”。但是如果我们把“猪了”放在另一种语境中,“猪了”是可以说的。如:

(20)(过年时)鸡、鸭、鱼都杀完了,下面该杀什么了?

猪了。

1.构式语法中的语用信息

构式语法认为,构式意义既是语义信息,也包含焦点、话题、语体风格等语用意义,所有这些与构式的关系都是约定俗成的,是构式本身所具有的表达功能。因此,即便是可用语法规则推理得出的句式,如果其语用意义特殊,它也同样属于构式。从形式上看,英语中的句式“What’s X doing Y?”是一个按照语法常规组织起来的特殊疑问句,然而它的有些用例具有特殊的意义或功能。例如:“What’s the fly doing in my soup?”显然不是询问苍蝇在做什么,而是顾客在饭店里对所点的菜里出现的苍蝇的惊讶和不满。因此,“What’s X doing Y?”的特殊用例就是构式,它的不可预测性体现在用法上。本文所举的例子如“椅子了”“猪了”“小王了”也属于用法上的不可预测性。

2.构式义与词汇义的转喻压制

Lakoff和Johnson(1980)认为隐喻与转喻不仅仅是必要的修辞手段,更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它们普遍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隐喻是在不同认知域中由此及彼的映射过程,其主要功能是提供理解新事物特别是抽象事物的新视角,而转喻则是在同一认知域中进行的映射,即同一认知域中的一个范畴被用来替代另一个范畴。

根据构式语法,不同的构式具有不同的构式意义,构式义占主导,决定着句子的整体意义,限制进入构式的动词。句子的意义来自构式义和词汇义的相互作用。如果构式义与词汇义一致,则两种意义互相加强。如果两种意义相互冲突,则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是句子在概念上呈语用异常,另一种是构式义或词汇义占优先地位,从而消除冲突。这种意义冲突的消除被称为“压制”。在句子意义生成中占主导地位的通常是构式义,它会影响和限制进入构式的动词。如“NP了”结构:

(21)春天了。

(22)科长了。

(23)(过年时)鸡、鸭、鱼都杀完了,下面该杀什么了?

猪了。

例(21)、(22)两句中,句子的构式义和词汇义一致,语句合格。例(23)句中构式义和词汇义发生冲突,此时构式义压制词汇义,消除了冲突。“猪”本来无顺序义,但进入“NP了”结构后,意思是该杀猪了。杀猪在杀鸡、鸭、鱼之后,即赋予了“猪”以顺序义,从而使语句合格。压制的认知理据是人类普遍的转喻认知方式:RESULT FOR ACTION(结果代行动)。这一方式所表示的认知规律是:结果可以转喻性地借代导致该结果的动作。转喻是以文化和生理为基础的认知图式的函数,这样的认知图式包含了语用者对各种可能的因果关系的知识或信仰。

通过以上讨论,构式语法中的语用信息和构式义与词汇义的转喻压制都足以证明诸如“桌子、椅子、猪、香蕉”等等表物类的“NP”是可以进入“NP了”结构的,这样的句式是成立的。

五、“NP了”的构式效用

通过对“NP了”结构的分析,发现其构式义不是“NP”+“了”的简单相加,更不是其构成部分直接推演出来的。“大姑娘了”是“都大姑娘了”的省略形式,“副教授了”是“都当副教授了”的省略形式,“小王了”是“轮到小王了”的省略形式等等,都体现了“NP了”构式的经济简明性,这也正体现了Croft的观点。Croft把构式视为语言研究的最基本目标,希望通过构式对某一语言的语法做出统一的描述和阐释,以达到经济省力的原则,实现构式最简方案,这正是认知语言学所追求的目标。

参考文献:

[1]Goldberg,A. E. Construction: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95.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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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吴青山.“NP了”结构的语义、语用分析[J].现代语文(语言研

究),2011,(12).

[5]周一明.“NP了”的构式类型和成句条件[J].玉林师范学院学

报,2011,(6).

[6]李勇忠.构式义、转喻与句式压制[J].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4,(2).

[7]严辰松.构式语法论要[J].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4).

(臧晓艳 江苏扬州 扬州大学文学院 22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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