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狗秋千架》中“还乡”母题的时空模式

时间:2022-04-21 10:35:14

论《白狗秋千架》中“还乡”母题的时空模式

摘 要:《白狗秋千架》是莫言早期创作的一部七千来字的中短篇小说。在此文中,莫言第一次提出了“高密东北乡”这一地理概念,开启了莫言小说中的东北高密的“精神还乡”之旅。本文从“还乡”这一母题出发,分析莫言在作品中首次“还乡”的时间和空间模式,探究“还乡”母题在《白狗秋千架》中独特的美学意蕴。

关键词:精神还乡;时间;空间;

“还乡”作为文学作品的母题,它的生命力可谓旺盛。李欧梵在《论中国现代小说》一文中曾谈到“城市为西方现代诗歌和小说提供了主要艺术源泉和背景(例如波多雷和乔伊斯),而中国现代小说所描写的中心却是农村”。①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史,对这一主题进行了充分地书写和表达。鲁迅、台静农、王鲁彦、柔石、沈从文、萧红、师陀、孙犁、赵树理、李准、马烽、浩然、路遥、贾平凹、莫言、张炜等,都以独特的目光,以或启蒙或美化或客观地在作品中确立了对故乡的认知和想象,使得“还乡”这一主题变得更加复杂而深刻。

《白狗秋千架》讲述的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知识分子后回乡后遭遇。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还乡”的经历,中间穿插“我”的回忆,把十年前后的“我”、暖以及故乡列入同一个时空中进行对比,生发出物是人非无可奈何的喟叹,同时也表达出莫言在归乡后的文化品格。

一、“物是人非”——“还乡”的时间模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面对“雨雪霏霏”的落寞与破败,不由得唏嘘感慨。对于“还乡”的人来说,不可逃避地需面对时间对于故乡的人事物的改变,这同时也为我们进入小说提供一把钥匙。

荣格说:“无能为力和软弱是人类永恒的经验和永恒的问题。”②在无情的时间和无常的命运面前,人总是那么无能为力和软弱无能,只能任其差遣宰割。因此,个体的生命在时间的洗练下,往往呈现出白云苍狗的变化。

十年前,暖十七岁,“我”十九岁。当时的暖如盛开的花儿般芬芳,引得年轻的军官也为之着迷,承诺年底将把她招进部队。“我”对暖也是别有一份滋味在心头,每每看到她“如花蕾般的胸脯,经常让我脸红心跳”,两人在月光下私定终身。如果没有秋千架事故,或许暖的一生将会不同。但人生何处不是偶然,只怪那命运太残酷,时间太无情。十年时间,桑海沧田。“蓝褂子,黑裤子,乌脚杆子黄胶鞋,要不是垂着头发,我是不大可能看出他是个女人的。”暖看见“我”之后,“将一绺干枯的头发粘到腮边”,“黝黑的脸透出灰白来”。此时的暖,不再年轻,不再美丽,不再拥有对未来的期盼。残暴而粗鲁的聋哑丈夫,三个“像暴躁的小公鸡”的聋哑孩子,暖的现在和未来,都可预期地陷入绝望的境地。

无情的时间和冷酷命运的合谋,把一个“婷婷如一枝花,双目皎皎如星”的少女,变成了个残疾、无知、粗鲁的中年妇人,在撕心裂肺和温温吞吞里把她的生活推向了绝境。在时间的追杀中,个人的鲜活生命步步溃败,逐渐枯萎、凋零,成为了时间的牺牲品,因此,时间的流动让人无法不感到怆然、悲伤。

但莫言摆脱了宿命思维和启蒙批判的束缚,结尾处峰回路转,暖要求“我”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一情节有如神来之笔,将处于绝境中的暖一下子抽拔出生活的泥淖,打破个体生命的在命运和时间的操控中无能为力的现状,哪怕是以“通奸”来争取得生活的一丝曙光。所以,暖最后的抗争,已经改变了个体生命在时间和命运面前逆来顺受的无力状态;也寄寓了当道德绑架个体的生活时,个体义无反顾地冲破枷锁,争取自由。

如果说湍急的时间流强烈地冲击了个体生命,那么当作者进入到久别的故乡时,时间却呈现出近乎静止的状态。当“我”提及要去探望暖时,八叔说:“你说你去她家干什么子,瞎的瞎,哑的哑,也不怕村里人笑话你。鱼找鱼,虾找虾,不要低了自己的身份啊!”看着“我”长大的八叔,罔顾“我”和暖两小无猜的青葱过往,用乡村世俗等级的观念阻止“我”探望暖。来到王家丘子,人们对早在城里流行起来的牛仔裤投来“鄙夷”的目光,使“我”尴尬得想落荒而逃。问路过程中,老大娘得知“我”要找的是“个眼暖”,脸马上阴沉起来。这就是莫言笔下静止的故乡,人们在“宁静、恬适、封闭、自足、顺乎自然的生生死死”③的状态下生存着。于是,有人感慨道:“我们看不见出生和死亡,我们会相信,十年,二十年,以至五十年,它似乎永远停留在这个点上没有变动。”④而就是几千年来中国儒家封建宗法文化对生命意识的打磨和改造的结果,生处其中的人已经不自觉地被异化,被裹挟。如果现代文明止步于乡村门口,那么一切将波澜不惊地重复着生长、衰败,停滞不前。

二、“他乡、故乡”——“还乡”的空间模式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分析,中华民族的乡土家园意识及宗法血缘意识十分浓厚,因此游子怀乡或归乡成为中国人心理和行动的一种必然。生活在北京的莫言,以高密东北乡为创作背景,实际上是一种“精神还乡”。莫言曾说:“虽然我身在异乡,但我的精神已回到故乡;我的肉体生活在北京,我的灵魂生活在对于故乡的记忆里。”⑤

在《白狗秋千架》中,“我”求学离开家乡后,父母亲也搬到了外省哥哥家,故乡已经没有了亲人,因此“我”也就不再回来。但父亲“说起故乡事,不由感慨系之”,所以要求“我”回去看看。在父亲的一再要求下,“我”在不安中“隔断丝丝缕缕”,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年的故乡。“我”在故乡已没有亲人牵挂,但那毕竟是祖祖辈辈们生活的地方,也是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地方,不可能说断就断。回到了故乡后,尽管“我”依旧对故乡的一切十分熟悉,知道“高粱叶子是牛马上等的饲料”,也知道“褪掉晒米时高粱的老爷子不大影响高粱的产量”。但无论是世俗的八叔阻止“我”去探访暖,还是王家丘子村民们对“我”穿牛仔裤的鄙夷,都显露出“我”和故乡已经格格不入,俨然已成为一个“异乡人”了。所以,即将成为大学讲师的“我”,终究是要回到城里/他乡去的。

结语:

莫言曾说:“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故乡对一个人的制约。对于生你养你、埋葬着你祖先灵骨的那块土地,你可以爱它,也可以恨它,但你无法摆脱它。”⑥对于游子来说,乡村意味着他们来到城市之前的生活,代表着过往、回忆,甚至有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虽然那里落后、封闭,甚至与之格格不入,但它拥有我们心灵里、回忆里永远也抹不去的人、事场景。所以,高密东北乡对于莫言而言,哪怕只是一个久远的梦境、一种感伤的情绪,还是一种精神的寄托,甚至是逃避现实的后花园,将永远地存在他的精神里,永远也无法割断,哪怕只有丝丝缕缕。从《白狗秋千架》开始,莫言用小说记录他回归东北高密的“精神还乡”之旅,在展现黄土高粱地的风光的同时,也蕴含着一种深沉的情感和深刻的审视。(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注解

① 李欧梵.论中国现代小说[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5,3.

② 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北京:三联书店,1987.7.

③ 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10.

④ 芦焚.葛天民[A].罗岗编,果园城[M].珠海:珠海出版社,1997.1

⑤ 莫言.我的故乡与我的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3,2.

⑥ 莫言.我的故乡与我的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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