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情怀总是诗

时间:2022-04-16 10:11:55

【导语】

周敦颐偏爱莲,因莲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陶渊明独爱菊,因菊恬淡无为,不慕荣华;林和靖有“梅妻鹤子”之称,因梅暗香浮动,不和百花争春。自然界的一草一木,牵动着古人的情怀,而现在花草树木似乎已离我们远去,我们的心灵渐渐粗糙。我们应该意识到草木与我们息息相关,唇齿相依,我们应该找回古人与草木的那种情怀,以一颗善感的心灵去发现草木之美,以细微的感受体验草木之美,以感恩的心呵护草木之美。如果如此,则我们便拥有了真爱,拥有了诗心。

【妙文一】

谁解草木大文章

毛志成

草木是一种文化,一种大文化,至少在中国如此。假如将草木从中国的文学作品、艺术作品中抽掉,我怀疑剩下的将是一片褴褛,甚至是一片空白。

《诗经》中直接以草木为名或涉及草木内容的篇目,至少在80%以上。随便一翻,就可看到《卷耳》《匏有苦叶》《蒹葭》《何草不黄》……

草木作为一种文化出现,在中国太早太早了,连孔子讲到学《诗》的意义时,都强调过“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屈原的诗中涉及的草木也很多,借“香草”以喻“君子”,借“肖艾”以讽“小人”。后人曾写过《屈原草木考》之类的专著,可见屈原诗中涉及的草木之多。

在中国,真正的大雅之人中,不仅没有鄙夷草木的,而且往往对草木其情颇深。大诗人陶渊明连“笔名”都与草木有关――他在家门前亲手种了5株柳树,后来便索性自称“五柳先生”。他的诗文之中,若是抽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那样的佳句,若是抽掉了以“桃花”为篇名的《桃花源记》,剩下的东西也就苍白得很了。孟浩然与友人饮酒,用什么来助兴呢――“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假如他对绿色生命无此深情,“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那样的名句很难诞生。

中国古代诗人不但常常以草木入诗,而且有不少大诗人本身就乐于栽植之事。诗圣杜甫对自己的“业余爱好”曾做过介绍:“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白居易也有此趣,“小松未盈尺,心爱手自栽”“栽松满后院,种柳荫前墀”;柳宗元被贬柳州,心绪很糟,但最终还是找到了乐趣――“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

遗憾的是现代人已泯此趣,情感较多地倾注在沥青水泥道上,水泥丛林里。即使在沥青里发了闷,在水泥里发了躁,相约去“名山”旅游,气力和兴趣也较多地驶向“险”“奇”“绝”的刺激物,很少对草木产生本真而浓重的依偎感、抚慰感。

人类从森林中走出,有的民族由于很快掌握了杀伐森林的利刃,便大肆扑灭绿色生命,但当人类走过一个文化周期之后,才发现人类背叛了草木是很大的罪过。1989年联合国将“地球五百佳”奖,颁发给了巴西的门德斯,表彰他用生命捍卫了地球的1/4肺――亚马逊热带雨林。前些年,这个奖的得主是中国安徽省的小张庄,突出业绩就是造林植草。

人若是能大幅度提高自己的“草木意识”,于自己、于地球都大有益处。

【点评】

此文从古人今人对草木的不同态度落笔,古人对草木的温暖情愫感染着我们,激发现代人热爱自然、珍爱自然的大宇宙意识。文章具有历史的厚重感,又富于现实意义。

【妙文二】

草木本有心

潘向黎

读唐诗,读到这一句“草木有本心,不求美人折”,很喜欢。清气四溢,而且话说得很彻底。你以为你欣赏我我便应该高兴,你以为把我折下来一个官窑瓶里就是抬举我了吗?我有我自己的本心,用不着别人的肯定,哪怕是品德眼光都还不错的人。

突然想:世上什么东西最惨?次品。

我怎么会从这一句唐诗想到次品呢?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到次品了。

说次品是婉转的说法,其实就是废品。废品与无用之物是不同的概念,无用之物就是无用,没有什么过错,也许是人们没有想出它的用处,也许是它并不想为人所用就装出一副不起眼的样子,总之,无用不是褒义,也不是贬义。废品就不一样了,它已经被按照某种希望、某种模式改造、加工,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了,却没有达到被改造的彼岸,没有达到改造者的要求,因此被扔在一边,不再被“用”。

我看不起废品,觉得它可悲。

而无用之物有趣啊,它自然――春来草自青,它放任――纷纷开且落。保留了许多可能却引而不发,终于任其凋零如陨叶落花,以一无所有保全了天然。

说到草木,竹子是草木里很有风致的一种。有一次在成都望江楼,生平第一次看见了那么多品种的竹子,它们的风姿和名字让我惊叹不已。许多园林里,一个角落,漏花窗前,寥寥几竿,便带了瑟瑟风声,含了潇潇雨意,有了无限想象的水墨空间。

竹子是最中国化的草木,也很有用。古代时用来做简,用来刻字,一烤会出汗的,所以史书又叫汗青。可以建竹楼,可以扎筏,还可以制家具,桌椅、屏风,还有床。

想想许多熟悉的带“竹字头”的汉字:竿、竽、篱、笼、筐、筛、筷、签、箭、篓、箩、篮……都在告诉我们竹子的用处。

雅一点的则是笠和笔,文人出门和在家随时相伴的。还有簟,就是竹席,觉得它风雅是因为李清照,“红藕香残玉簟秋”,即使已经从竹子沦落为席子,依然有资格与荷花一样充当节令的使者。最风雅的自然是箫和笛,还有笙,就是中国人梦想的“夜夜笙歌”的笙。

人喜欢这些竹制的器物,是从人的立场出发的,若是从竹子的立场出发,被人如此看重是荣宠还是不幸,则很难说。要被砍下来,接受简选,然后或劈或凿,又削又磨,甚至千揉百烤,真是苦心志,伤筋骨,可伤可叹。何况还有那些被砍了下来,又因为形状不合要求,或者后来爆裂,或者凿错、削坏……弃而不用,何等可悲!一旦次了,便什么都做不成了。它永远不能回到山间坡上,做回自由自在沐雨栉风的竹子,而且连露水都不来打湿它,它连哭泣都不能够了。它不再是竹子,而且什么都不是。它既不是竹,也不是竹制品,它没有姓氏,只有一个统称叫做“次品”。

这时它和废铜烂铁等同起来。在废品堆前,我总是同情地想:废钢一定后悔,觉得不如不被选去炼,就做一块倔强的生铁,甚至就做一块丑丑的矿石,为什么一定要成为钢铁,冒着成为废钢的危险?

人总是这样,看到矿石就想到要炼钢铁,看到竹子就想到要做成什么,而且天真地相信,经历的所有折腾劳苦都必然会有报偿,要奋斗就要牺牲,而牺牲了就会成功,至少有意义。似乎没有人肯正视一个真相,或者说因为对成功不可抑制的欲望而假装忽略了它:成功都是用牺牲换来的,而牺牲不一定与成功有联系,许多奋斗和代价根本不会换来成功。

何况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成功。现在所谓的成功,不过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标准衡量的,而按照他人的意志塑造自己,一出发就是错误的。

一违本性就是错了,再努力就是错上加错,再不走运成为次品,那真是万劫不复。但是一竿竹子要有用,一块矿石要变成钢铁,就要冒这样的风险。一个人要成功,是不是也一样?

所以我喜欢这句诗:草木有本心,不求美人折。

不论是次品还是成品,都不是它的本心。它的本心是做一竿没人理会的竹子,钻出土,解开带绒毛的笋衣,拔节,抽枝,在风里婆娑,在雨中瑟瑟,如果没有葬身熊猫之腹,那等待着它最后结局的是开花,死去……远离欣赏和利用,也远离扭曲的企图,这样自然就避免了厄运。

无用的竹子应该是快乐的。

作为竹子,没有比这更好的命运了。不想有用,就不被扭曲,更永远避免了沦为次品的悲惨。

在无用中保全了自己,这样就不用为了实现一种可能而舍弃生命内在的999种可能。不是不能,是不忍,不愿,不甘。

生命是一朵千瓣莲花,我的“本心”拒绝盛放,也就拒绝了枯萎和零落。

(选自《人民日报》)

【点评】

文章具有哲学意味,用竹子的命运,从正反两方面来解读“无用即大用”的思想,可以说是“一沙一世界”,小中见大,富于思辨与审美性。

【结语】

胸有山川沟壑,情怀千古人文,心系草木苍生,可至大境界;心存感动,关爱自然,呵护性灵,也是必不可少的小境界。如果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是对草木苍生的大爱,而“青青碧草,踏之何忍”,则是现代人对自然的呵护,对生命的敬畏。心存诗意,胸怀感动,每一个季节都会绽放独有的美丽,每一株草木都尽显生命的极致。心怀感动,春天是“蝶恋花”,夏天是“雨霖铃”,秋天是“声声慢”,冬天是“一剪梅”,都可使我们的生活如诗如画,使我们的精神家园草木葳蕤。

草木情怀总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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