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奥运后遗症!

北京不是蒙特利尔、悉尼或雅典

已经早早进入奥运亢奋状态的人们，在奥运之前或许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奥运之后的事。但作为一个城市，北京如何预防并有效克服所谓“奥运后遗症”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比规划如何开好奥运更重要。

和很多研究者一样，社会主义学院副院长陈剑在很早就关注后奥运风险问题。在北京申办成功后不久，他跟魏纪中等人发起奥运经济研究会。作为一个民间组织，这个研究机构与北京市政府研究室有着密切的研究合作。每年，陈剑都会把研究会的成果编成一本书。在这些研究里面，就有专门的后奥运风险研究。

在将近600页的《2006年的奥运经济报告》中，陈剑安排了一个“后奥运研究”的专题。其研究范围涉及奥运场馆的后续利用及奥运后旅游、房地产和体育各关联产业的发展趋势。在陈剑看来，场馆的后续经营，是北京奥运会面临的最大的一个风险。

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是身处北京的陈剑，一位从悉尼归来的访问学者也惊讶于当地奥运场馆的大量闲置甚至废弃，水上运动中心每年亏损300万澳元。有的主体育馆已经长满荒草，更有甚者已有部分场馆开始进行拆除当废旧建筑材料卖了，而“后奥运效应”也成为悉尼学者们重要的研究领域。

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花费了24亿美元，超出预算近20倍，亏损达10亿美元以上。奥运会后，蒙特利尔开征一个新的税种――奥运特别税，持续征收30年，直到2006年11月才还完1976年欠下的债务。后来，奥运史上多了一个专业术语――“蒙特利尔陷阱”。

一股来说，奥运期间用于奥运比赛场馆的投资(直接投资)和因为奥运会而提前进行的市政建设和环保投资(间接投资)的比例影响着奥运后低谷出现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如果没这么大的胃，吃这么多的肉容易引起消化不良。历史数据显示，直接投入与间接投入的比值越接近1，主办城市产生经济风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蒙特利尔奥运会的比值是0．923，赤字高达15亿美元；莫斯科奥运会的比值为0．8，赤字达到6．91亿美元；雅典奥运会该比值为0．916，当年希腊的财政赤字上涨0．7％。

高盛公司了《中国的奥运经济战略》指出，2008年北京奥运会包括场馆、餐饮住宿和相关基础设施的新投资可能在320亿－350亿美元之间。

这个数额占到自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以来历届奥运会(包括北京奥运会)投资总额的43％以上；奥运会所需新增建设等直接投入超过170亿美元，是雅典奥运会的2．1倍。

北京奥运会直接、间接投入比率高达0．94，比奥运史上经济风险最严重的蒙特利尔奥运会还高0．2个百分点。

但没有人相信北京奥运会会是一个陷阱，而不是一个馅饼。包括将在2008年以后经营国家体育场30年之久的国家体育场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恒利。

奥运场馆――一笔未来债

2008年奥运会所需比赛场馆共35个，其中北京占30个，15个为新建场馆。在新建场馆中，有少数是临建性场馆，赛后拆除；另外一部分是永久性设施，主要有奥林匹克公园和五棵松文化体育中心。在216万平方米的奥林匹克公园内，场馆面积占到100万平方米，设有国家体育场、国家体育馆、国家游泳中心和射箭场等场所。

国家体育场项目(即鸟巢)是国内首个“PPP”合作项目，即政府、民间资本合伙制的运作模式。北京市政府提供58％的资金，合作方承担42％资金，负责该项目的设计、投融资、建设、运营及移交，其收益是2008年奥运会后得到国家体育场30年的经营权。

怎么在这30年里把前期投入的建设费用及以后每年四五千万的运营成本收回，这是张恒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按照目前的商业规划，“鸟巢”的收入来源包括：场地出租、命名权、广告、旅游、纪念品开发、门票。但张恒利说，这些都不足以抵消建设和维护加起来的成本。

张预计，2008年奥运会后大概每天两到三万人，每年以50万人递减。现在还无法估计门票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但肯定不会太多。

为此，张恒利以3000多万人民币的价格把普通观众席坐椅的冠名转让给中石化，中石化将用这些钱购买在7万个普通坐椅背后印企业LOGO的权利。

面对国家资源过于商业化的评价，张恒利激动地说：“我们公司也投入了十多亿元，凭什么打水漂?”与“鸟巢”一样，“水立方”也正在担心巨资盖起来的奥运场馆会亏本。

作为国家游泳中心管理者，北京国有资产经营何限责任公司早在2006年5月就同华体集团有限公司签订了《国家游泳中心运营方案咨询服务合同》，这个合同使“水立方”成为首个启动赛后运营规划的奥运场馆。水立方的设计使用年限是100年，而奥运会只有短短16天，这两家公司要把水立方经营成北京市的水上娱乐健身中心。

朝阳公园开发经营公司总经理田锦表示，位于朝阳公园内两万平米的沙滩排球场，奥运会后将改建成沙滩浴场。市民们还能在这里享受烧烤、踢沙滩足球的乐趣。

此外，美国AEG集团也来考虑过奥运场馆，希望以后能在这里设立贝克汉姆足球学校，为高雅人士准备的席琳・迪翁演唱会，每年超过150场的体育赛事及娱乐演出是他们的基本目标。

即使这些项目的管理方都已经开始行动了，但北京亚运场馆长期靠政府补贴的不良记录仍让很多人为奥运场馆担心。这些项目在奥运后会不会成为这些公司的负资产，甚至政府的负担，不仅仅是这些项目本身的事情。

有人分析过去奥运会的经历，发现越是商业化的奥运会，会后的低谷效应就越不明显。对于北京奥运会的商业化程度，东中西部区域发展和改革研究院副院长孙飞认为，虽然在门票发售和品牌合作方面商业化程度很高，但没有很好地利用基金、债券等融资手段，让奥运会在金融方面实现商业化。这方面的非商业化，很可能导致奥运后场馆运营的盈利动力不足，甚至让这些场馆成为长期的债务。

当孙飞还在重庆国际信托公司工作的时候，就跟奥组委的人讨论过奥运产业基金的可行性，那段时间做奥运产业基金研究的学者和金融界人士都很多。但最后场馆的建设还是以国家出钱为主，国有大型企业为辅。

孙飞认为，这说明两个问题：政府很有钱、奥组委里的金融专家不多。

“做一个奥运产业基金，募集几百个亿来支持场馆的建设和后续经营。现在要做，成立基金管理公司和物业管理公司，今年还来得及。”

奥运场馆就像一笔债，一笔不管是谁总得有人去埋单的巨额债务。除了某个场馆具体的经营方式和管理机构的性质，这笔债务能不能变成赚钱的工具，还要看奥运区域发展能不能把这个区域的人气带旺。

奥运场馆的后续经营、亚奥区域的起飞和奥运后北京经济的新动力，这是北京后奥

运研究的三个层次。

亚奥区域――大马拉小车

在谈到后奥运风险时陈剑说到，奥运场馆的建设遵循聚合和分散的两个原则，对缓解后奥运风险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聚合在一起，便于以后管理，并形成一个新的城市功能区，分散在一些大学里，让这些设施成为学生活动的资源，不会浪费。”

张恒利也对鸟巢四周的商业规划信心百倍。在其商业规划中，国家体育场里将兴建多项商业设施，其中：酒店12901平方米；餐饮13500平方米，分为4个不同风味的餐厅；超市和精品卖场23000平方米；包厢9923平方米，共计146个；俱乐部2336平方米。

奥运区域成为北京一个新的城市功能区，似乎是学者、场馆运营者和亚奥区域的房地产商们最简单的一个推理。

华高莱斯地产顾问副总经理公衍奎却对此表现担忧。给北京不少地区做过城市功能规划的公衍奎凭直觉认为，良好的基础设施还不够支撑这个地方成为一个城市功能区。

他举出亚运村的例子。亚运会使这个区域成为1990年代初北京城市建设最好的地方。初时引来了很多国外的企业进驻。之后还有中石油和中石化这样的大国企及其带来的很多小公司。这些是亚运村最早的架构。但体育并没给亚运村带来什么，到90年代末其他区域起来以后，亚运村就再也没有高档的优势了。

“亚运会之后没有得到很好的引导，它用亚运会期间的资源撑了几年，像北辰公寓这样的地方，都是撑得很好的。”

缺乏商业，没有龙头企业拉动，只有写字楼这是过去亚运村和未来的奥运村面对的问题。

“要靠很多东西去填满一个城市的功能区。”就像中关村起来时是政府引导下的校办企业和电子市场的带动。奥运区域现在也还没有明确的引导，“这样的引导需要很多政策和制度安排”。

一位研究人员也表示出同样的担心：“如果场馆和基建得不到很好的利用，最后只能像悉尼的场馆一样，成为一个奥运纪念碑，大家只能去瞻仰一下遗容了。”

公衍奎认为，整个市政配套是支撑奥运的高强度使用，但奥运这个节点过去以后，强度立马就下来，所有的配套都是富余的。“(奥运区域就像)一个很强劲的发动机，但现在没有车。好多地方都是小马拉大车，那个地方就是大马拉一小车。不像CBD老堵车，(奥运区域)能支撑很多东西，但你让它支撑什么，这是要考虑的问题。”

没有奥运的北京

当我们7年以来言不离奥运，如果有一天没有了奥运，北京人会怎么样?像一段忙碌的工作过后我们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一样。像奥林匹克转播公司首席运营官马国力一样，奥运之后会有很大一批人要重新找工作。或许也不排除，这些为奥运作贡献的人在奥运之前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奥运之后的事。但作为一个城市，不应该这样。

“我们现在的所有安排都是在为奥运怎么样办好，奥运之后这个区域的城市功能现在是缺乏规划的。”某学者表示担忧。

不久前，北京市财政局副局长徐熙说，北京市将2008年奥运会后经济发展的重点定位在文化和体育产业。对于体育产业，北京财政将用三种方式进行引导：一是用贴息带动项目，二是对重大赛事项目给予补贴，鼓励企业参与，三是对经营效益好、对全民健身贡献大的项目予以奖励。

北京市政府用这样的规划来回答人们对两个定位的疑问――奥运区域和北京市新增长点的定位。奥运场馆的兴衰依靠亚奥区域的定位，亚奥区域的兴衰要看北京市的定位。

今年年初，经济学家厉以宁在《北京日报》上发表文章称奥运后的北京不会发生“奥运后滑坡现象”，其“关键在于国内是否出现新的投资热点，而且这种新投资热点足以继续带动经济增长，否则投资回落而引起萧条可能是持久性的”。

在奥运之后寻找一个新的热点，在奥运已经不远的今天，应该提上日程了。2008年8月开了以后，北京人需要更多的心理承受能力来面对买定离手后的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