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12 04:51:51
当我和表姐在房间里大谈“哈日”、“哈韩”族疯狂追星的行径时，老爸哼了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们那会儿“哈雷”才叫起劲哪。
我的第一反应是摩托车，那种又炫又酷、身价与名牌跑车并驾齐驱的“哈雷”摩托车。
“什么是‘哈雷’？”表姐问。
“哈雷锋呗。”老爸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闪闪，好像写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我跟表姐沉寂三秒，然后爆笑。
老爸酸溜溜地说：“你们这一辈真不懂事，没听过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吗？我们那个时候坐公交车，一个人上来，全车人除了司机全体起立让座，哪像现在……”
我顿时笑得有点尴尬，因为我坐车好像从没让过座。
（一）
返校日，老爸右肩扛着我的被褥衣物，左手拎着我的书本文具，兴冲冲地送我回校。而我两手晃荡晃荡地拎了袋零食在前面开路。
上了公交车，我把东西放在后面的置物处。还剩两个座位，我和老爸一人一个打盹。
车子颠簸到站，上来一个青年男子，后面是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哈雷”老爸立刻起来让座。小青年觑空箭步而上，扑通坐下。
老爸招呼大肚子女人的手僵在半空。
“小伙子，这位置不是让你坐的。”
那青年睨了老爸一眼，“你不是到站了？”
“我是站起来给她让座的。”老爸指指扶着椅背摇晃的大肚子女人。
青年看着她又看着爸爸，“让什么座，她是你老婆啊？”
老爸的脸霎时涨成猪肝色，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大肚子女人也一脸尴尬地站在那儿，晃啊晃的。
车上的人都没搭腔，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我趁老爸精彩的“三字经”开炮之前开口，声音尖嫩：“爸爸，老师说要学习雷锋叔叔，我把位置让给阿姨坐好不好？”那青年回头看了我一眼，估计没见过像我这么“老”的小学生，马上悻悻然起立。
我缩进椅子里，庆幸曾被诅咒过N次的娇小个子和娃娃脸，以及很有先见之明地穿了件印卡通图案的羽绒服，旁人看不真切，也就没在意小青年怪异的表情。
老爸余怒未消，我知道他一定不好受。因为他出生在那一人上车全车起立的“哈雷”年代，那个拿着《语录》当圣旨拜读的年代。
我想雷锋如果生活在现在，还敢连夜冒雨送陌生大嫂回家的话，大概没人会歌颂他的无私奉献，倒要追究起他这么做的动机。
我这么想的时候，坐旁边的大肚子女人竟然迷迷糊糊地跌入了梦乡，甜甜蜜蜜的样子看了让人心口暖暖的，害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二）
我和老爸在校门口下车。一个同校女生焦急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身边摊着大包小包，我猜她可能是独自来校，想找人帮忙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以为老爸经历了刚才的事，暂时不会再“哈雷”。
出乎意料，“哈雷”老爸本性难移，上前询问知道那女生与我同一寝室楼，我四楼，她五楼。
于是，老爸在大冬天里脱掉外套，一使劲扛起我和她两个重重的被褥袋，脸憋成红色，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做女儿的不好意思干站在一边凉快，也帮忙拿起一个袋子。
我们住的寝室楼是新建的，离校门足有两百米，加上爬那么高的楼层，我真有点替高血压的老爸担心。
老爸呼哧呼哧地帮我们把东西搬上楼，又匆匆下去。我以为他下去买水，便独自整理床铺。忙完来到楼梯口，见老爸扛着大包小包跑上来，汗流浃背头发凌乱，活像个干苦力的。还有一个与老爸年龄相仿的人跟着他上上下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见此情景，我马上知道老爸找到了一个“哈雷”同伴，看他们聊得起劲，干得热火朝天；看他们挥洒着大把大把仿佛很廉价的汗水，红色的脸像让人晕眩的巨大火球，我要眯着眼才能直视。
我鬼使神差地跑过去跟着屁颠屁颠的老爸一起下楼，拎起一堆东西跑上跑下。
然后毫无意外地收获了无数声的谢谢和一张张向日葵似的灿烂笑容，而我成了太阳。向日葵朝着我转，我感觉浑身是劲儿。
我想太阳的强大力量，也许就来自仰望我们的灿烂笑容。
等我们靠在大树上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一个被我们帮过的家长拿了几瓶水过来。“谢谢”两个字像买一送一的促销品，他毫不吝惜地说，我们占了便宜般开心地接受。
（三）
晚上，我捶着酸疼发麻的腿和胳膊，想起刚才打完水没力气提上来，差点摔破瓶。
我拨通电话，打算向“哈雷”老爸诉苦。
接电话的是老妈，我依稀听到老爸喊痛的声，还夹杂着尖叫和求饶。
老妈说她正给老爸揉背贴膏药。
“刚刚的英雄现在趴下成狗熊了。”
我从老妈的口气推断老爸回家肯定炫耀过他的“哈雷”行动了。
我在电话这头喊：“老爸，你上午帮忙搬行李的女生刚才帮我提热水瓶了！”
（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十中花雨文学社张旺老师 推荐）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