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我哪儿都没去

时间:2022-04-08 07:36:50

这个清明,我哪儿都没去

不是思想就是行动

用丰饶的笔旖旎写下

看到不一定存在意义

不记下则意义不存……

清明,祭祀的日子。祖辈的事我们不管,只管爸爸的事。爸去世早,1984年,他去世的时候我和弟弟都在上学,小弟弟才13岁。20多年过去,如果可以转世,爸爸应该又是一个英俊青年了。爸的骨灰一直存放在殡仪馆的灵骨室里,那时候没有墓地卖。现在有墓地卖了,我们是《非诚勿扰》里葛优那个卖墓地的女朋友说的“不肖子孙”,一直没有让爸爸入土为安。爸爸的骨灰盒在灵骨室里的位置不错,鞠躬正对着他。左邻右舍都是老头老太太,爸爸是里面的年轻人,他们永远停留在各自的年纪,不论是在哲学意义还是物理意义的时间中,他们都不再前行了。

前几天看了一篇文章,是南京的一个叫林培的媒体人写的:“同学妻子去世,我们到殡仪馆送别。因提前同管殡葬的民政局长打过招呼,故一路顺当。最后在骨灰盒摆放高低上,却出了点差池。骨灰架共30层,同学妻被排在13层。同学觉得取放擦尘不便,请求照顾下移。殡仪馆长说,一路精简很多项目,够照顾了,且这层数也已是局长的‘关系层’,后来干脆拒接电话。同学面子一时下不来,当场拨通区长电话……不一会,馆长通知,骨灰移到第7层。于是,同学心满意足招呼我们吃‘豆腐宴’。”(2010年2月11日《南方周末》)

我才知道,爸爸住在这么一个位置上,原来已经是“局长的关系层了”。当初也是找了人才有这样一个位置的,人家是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可怜给了我们这个方便祭祀的地方。爸爸如果死在今天,我们尚没有民政局和区长的关系能给爸这样一个地方。只是不知道住在一层和30层是什么人?我建议在灵骨室里安装电动升降梯,同时可以站三四个人,即使放在高处,也方便家人的祭祀。局长的“关系层”也会多一些。灵骨室十分简陋,一排排的铁架子,隔出一个个小方格,每个方格里一个骨灰盒,水泥地面,看不出颜色的天棚,生石灰墙壁。里面四季都是冰凉的。住在里面的人不需要取暖,凉一些反而有利于骨灰的储存。而气味则有点像图书馆的味道。

我想,为什么不把灵骨室装修的漂亮一点呢?完全可以把它变成一个温暖、明亮的地方,摆上花草、装饰,让活着的人对死亡不会恐惧。想到以后自己也要到这样一个没有美感的地方来就不想死了,被死以后的事情给吓着了。我跟三三说,第一,我不要死在你的后面;第二,我死了以后不要把我放在这里。三三问,那放在哪儿呀?不会要求我把你的骨灰掺在土里烧成一个花瓶放在我的床头吧?三三刚刚看过渡边淳一的一篇小说,里面男主角的妻子死了,他把妻子的骨灰烧成了花瓶放在床头,天天相伴,花瓶因为掺进了人的骨灰有一种特别的透明。我知道三三是个胆小的人,就不想吓唬他了。算了,进山里,找一块向阳温暖的山坡,把我的骨灰埋在一棵栎树下吧。不用立碑,也不用做记号,忘掉就忘掉了,省得年年惦记是回事儿。我想一想,觉得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啊。说,你根本就不会把我当回事儿吧?三三吓得眼睛长长的,瞎说什么呀你瞎说。

妈妈的老房子离火葬场近,走路20分钟就到了。清明的时候,去往火葬场的路常常塞车,看着焦灼的车龙,妈说:“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方便,就是上坟方便。”上坟也没有坟可上。爸爸刚去世的那几年,每到清明都是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三个去,擦擦骨灰盒,擦擦装骨灰盒的架子。给爸爸行礼。妈妈对着骨灰盒叨咕叨咕一年来家里的情况。火葬场缺少一个让人祭奠的庄重场合和形式,有的人家把骨灰盒拿到院子里,摆在花池台阶上,或者拿到外面的野地里,摆上贡品,就地磕头烧纸。但报纸上说这是陋习,本来火葬场还给准备了烧纸的地方,就又给取消了。但如果人人都买一块墓地,那么火葬的最初目的又在哪里呢?不就是为了节约土地才搞火葬、水葬的吗?把骨灰撒向山山水水,尘归尘,土归土,还真是符合环保精神。有一次去南方,看到一座山,整座山上立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碑,那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啊。车里的人说,碑上有黑字的是死人的,红字的是活人准备的。这不是最铺张的,最铺张的活人坟方圆多少亩呢。

清明节,有小假期。节前,单位的小孩子商量着去哪里玩?是去婺源看油菜花、青岛看樱花还是去北京看黄丁香呢?这个清明节,我哪儿都没有去。

“希腊人把情侣变成花,一个少年被西风之神赛弗及太阳神阿波罗化成了花;赛弗杀了男孩,而阿波罗把他化成了风信子。还有个少年化成了水仙。金莲花曾经是一个叫阿都尼斯的猎人,维纳斯爱他,但他后来被一头野猪杀死了,维纳斯是爱神,玫瑰花是她的代表花……”这是《花朵的秘密生命》中的一段话,风信子和水仙和我关系都不错,在北方漫长的冬季我养它们,它们从来都不会辜负我的苦心,茎肥花茂,香气袭人。金莲花是我常喝的一种花草,清热解毒,对慢性咽炎有疗效,新鲜的金莲花有一点点甜,还有一点点辣,有人用金莲花和嫩叶做沙拉,我觉得应该不错。冬天里我还备了一些存货,《植物之美》、《野花》、《树》、《蘑菇》、《蝴蝶》、《昆虫》、《植物的故事》、《东北植物图鉴》、《完达山脉珍贵自然资源宝典》等,只等着春天的风抚过它们书页,我就可以在家旁边的植物园里认那些花草树木,像子曰的那样“多识草木鸟兽之名”。去年,我已经把两种看似非常相像但却是不同种的花――狗哇菜和小野雏菊区分开了,它们都长在我天天上班的路边。如果你能叫出一朵花、一棵草或者一棵树的名字,它们就成为了你的朋友,认识你,跟你熟,走在它们的身边,它们就会跟你打招呼。因此在植物生长的季节,我走路从来都不寂寞。

唐诗宋词里,清明的诗歌多不胜数。“近清明,……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以及“清明时节雨纷纷……牧童遥指杏花村”等等。总结起来,清明,是一个有花、有草、下雨、微风、鸟飞的季节,但在北方不是这样的。哈尔滨的清明,雪刚刚化掉,朝阳或者有地下热管的地方春草刚刚拱出芽尖,一切还都瑟瑟的。但冬天尤其是去年那个大寒冬终于过去,筋骨在棉服里开始舒展。风吹在脸上也不那么凌厉了。温度虽然还很低,但冰消雪化,如果有个暖洋洋的天气,会让人变得傻乎乎的,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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