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外交”与“围棋外交”

被誉为“民间外交”、“友好运动”的中日民间交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两国关系发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回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为打开中日交往的大门，推动两国友好运动的勃兴和邦交正常化的实现，促进中日关系全面、健康、顺利地发展，民间外交始终扮演着官方或其他渠道都无法代替的角色。本文记述的就是发生在中日关系正常化道路上的两则民间外交趣闻。

总理赠兰促友谊兰花外交融坚冰

兰花是我国久负盛名的传统名花，它品性高雅、纯洁、倔强，花朵端庄秀丽、清纯大方，气味清香淡雅、素朴幽远，古人称之为“香祖”、“王者之香”。正是由于兰花的这些特点，它一直被中日两国的文人墨客所喜爱。然而，就是这小小的兰花，却在20世纪60年代中日关系最困难的时期，以其独特的魅力，架起了中日两国间沟通的桥梁，促进了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同时，它作为两国人民友好的信物，还记载着总理与日本松村谦三先生的深情厚谊。

松村谦三先生是日本著名政治家，一贯力主日中两国关系正常化，长期致力于推动日中友好往来。松村谦三先生十分喜爱中国的兰花，他收藏的兰花达到3000余盆，除了极少部分以外，大部分为中国兰花。

1962年9月，松村谦三第二次来华访问，在杭州西子湖畔亲切会见了他。松村谦三是的故交，对松村谦三的爱好早有所闻，趁这次在杭州相会，吩咐随员去杭州兰圃挑一盆绍兴名兰送给松村谦三先生。兰圃的同志知道的意图后，特地挑选了一盆名叫“环球荷鼎”的兰花。此花是40年前由绍兴兰农在上虞大舌埠山中掘得的，当时被上海兰花爱好者郁孔昭以800元银元购去，实为兰花中的极品。当时在杭州花圃中也只有两三盆。当松村先生从手中接过这盆兰花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慢慢端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个够，然后作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再用手轻轻抚摸兰花，连称“好花，好花”。他知道“环球荷鼎”的珍贵，更知道总理的美好心意。“兰”象征美，象征着友谊，希望日中友谊像“兰”一样常青，像“兰”一样馨香。回到日本，松村谦三把“环球荷鼎”视作珍宝。他努力创造适宜于“环球荷鼎”生长的气候环境，精心护理这盆来自中国的名兰。到了晚年，松村谦三先生的健康状况一直欠佳。在生命弥留之际，他将几个儿子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我的路快到尽头了，此时此刻，我别无他求，只有两件事一直使我放心不下：一是希望日中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二是一定要把‘环球荷鼎’养好，千万不能失传，这不仅因为它是中国的名兰，更因为它是中国总理亲赠的。”松村谦三先生谢世后，松村正直牢记父训，决心把父亲爱兰、养兰之志继承下来。

1987年，日本举办“第三届世界兰花博览会”，中国兰花协会应邀参加了这次兰界盛会。会上，年近八旬的松村正直得知中国也派员来参加博览会的消息后，很有些动情。在翻译的帮助下，松村正直兴致勃勃地向中方人员讲述了关于“环球荷鼎”的那段往事，言辞间，充满了对总理的缅怀之情和对绍兴的向往。当他了解到，80年代初，绍兴已成立了全国第一个地方兰花组织――绍兴市兰花协会，继而又将兰花定为绍兴市花，目前种养兰花的事业十分兴旺的消息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欣然表示要来绍兴访问。是年11月20日，以松村正直先生为团长的日本兰花友好访华团一行六人，风尘仆仆地来到绍兴考察兰花，受到了绍兴市兰花协会的友好接待，同兰界人士进行了广泛的技艺交流，还赠送给绍兴一盆当年赠予其父、已经几代繁育的“环球荷鼎”新草。绍兴市兰花协会也回赠了一盆家乡春兰荷瓣新种。在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之后，远涉东瀛的绍兴名兰带着日本人民的友好情谊，终于又回到“娘家”绍兴。

1962年松村谦三的访华之行不仅得到了他钟情的兰花，在日中贸易往来上也取得了丰硕成果。中日双方进行了三次长时间的会谈。总理和松村谦三就扩大中日贸易确定了四点内容，并与廖承志商定了一个具体的方案，这就是后来著名的“LT贸易”。1962年11月9日，廖承志和高达之助在《备忘录》上签字。双方同意发展长期综合的易货贸易，并就贸易细节作出了规定。但是后来在落实《备忘录》的过程中，却出现了种种困难。先是日本政府迟迟不肯批准向中国出口生产维尼纶的成套设备，接着两国互设代表处也遇到了阻力，而来自美国和台湾方面的压力更让当时的日本池田勇人内阁对落实《备忘录》产生了畏难情绪。形势的转变令松村焦急万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邀请中国派兰花代表团访日，与日本政府进行谈判，以打破僵局。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方法。因为松村谦三爱兰花是众人皆知的，因此以交流兰花的名义邀请中国代表团访日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松村谦三打电话给中国对日工作负责人廖承志，在寒暄几句后，松村谦三突然提出他要以日本爱兰会会长的身份，邀请中国立即派一个兰花代表团访问日本。这个请求顿时令廖承志感到有些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放下电话后，廖承志立刻向总理报告了情况。两人经过分析，认为松村谦三的请求与当时两国贸易面临的困境有很大关系。在了解了松村谦三的真实意图后，和廖承志决定立刻派代表团赴日，商讨两国贸易和设立常设机构问题，并希望借机实现交换记者。

1963年4月29日，由兰花专家、中共福建省委统战部部长张兆汉为团长，孙平化、王晓云和王晓贤为代表团成员的中国兰花代表团前往日本访问。在东京羽田机场，中国代表团受到了松村谦三的秘书山本重男的热情接待。山本重男首先转达了松村谦三的歉意，因为松村谦三认为他每次访华都享受国宾级待遇，由中国政府领导人出面迎接，可是在日本他却无法用同样的方式报答，觉得很对不起中国客人，于是叮嘱山本重男一定要用最大的热情接待中国代表团。并不富裕的松村谦三还打算自掏腰包支付中国代表团访日的所有费用。中国兰花代表团访日期间，与日本兰花爱好者进行了交流，但这并不是访问的重点。很快，中国兰花代表团结束访问回国了，而孙平化等三人则留在了日本，开始了此次访问最重要的日程。

在日方友人的秘密帮助和安排下，孙平化等三人先后与日本政坛的一些重量级人物会面，展开了新一轮的秘密外交，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日本政治家宇都宫德马在他家的大草坪上专门为中国客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酒会，并精心安排孙平化在酒会进行期间，到楼上一个小房间与日本通产省的通商课长谷敷宽磋商中国从日本进口维尼纶成套生产设备问题。此后，孙平化等人又委托高达之助，与日本首相池田勇人就中日贸易问题进行了沟通。1963年6月29日，中日双方在北京签订了引进日本维尼纶成套生产设备的合同，总金额为73.58亿日元。第一次成套设备贸易成交，使日本厂商大大增强了发展日中贸易的信心，中日“兰花外交”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次意不在兰的兰花代表团访日，对中日关系后来的发展可谓意味深长。维尼纶成套生产设备成功引进，对帮助当时的中国解决老百姓穿衣难问题起到了重要作用。而代表团所接触的日本政治家后来都成为日本政坛的重量级人物，他们在促使日本政府最终作出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决定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玄机重重黑白子一招妙棋化僵局

中国前外交部长唐家璇曾这样说过：现在大家都知道“乒乓外交”，我认为“乒乓外交”之前，首先是“围棋外交”。唐家璇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外交秘闻。

围棋最早源于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后来传到日本并逐渐发展起来。中日两国围棋的交流有着雄厚的基础，受到双方的重视和期待。1958年，中日关系出现严重危机。起因是1958年5月，中日友协在日本长崎举办的中国邮票和剪纸展览会上，首次在日本悬挂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不料国旗竟被两名日本暴徒撕毁，制造了“长崎国旗事件”。这一事件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我国的强烈反响，副总理兼外长发表声明，向日本提出强烈抗议。我国有关方面也宣布停止执行中日钢铁协议和渔业协议。两国的民间来往也因此中断。日本方面为了缓和危机，于1959年10月派出以自民党顾问松村谦三为首的代表团来华访问。松村谦三酷爱围棋，副总理也是围棋高手。会谈之余，两人数次对弈，互相钦佩，从而结为棋友。在一次谈话中，对松村谦三先生说：中国赞成日美两国搞好关系，但希望日美友好不要妨碍中日关系，也不要因为中美关系僵持而妨碍中日友好。中日两国的创伤应当弥补，而不应加深，不要在不愉快上再加不愉快。并向松村谦三建议说：“围棋、乒乓球、书法、兰花都可以交流，不谈政治，只谈友好。”总理接着说：“这一点副总理可以和你达成协议，君子协定也可以。”松村谦三听后也欣然同意。受的感染，在访问即将结束之际，松村谦三请求在中日两国贸易达到一定规模、需要进一步发展时，中国派一个围棋代表团访日，以围棋为突破口推动中日两国友好交往的发展。

在松村谦三的推动下，1960年名誉九段棋手漱越宪作先生率领的第一个日本围棋代表团访问中国，与中国围棋界人士广泛接触，增进了相互间了解。1962年，以国家体委副主任、中国围棋协会主席李梦华为团长，有“日本通”之称的孙平化为副团长的中国围棋代表团首次访问日本。出发前夕，和副总理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召见孙平化。嘱咐他说：“如有机会见到松村谦三、高两位老先生，请转达我和副总理的问候，并欢迎他们来中国，就发展中日关系和长期贸易交换意见。”副总理和中日友协会长廖承志还具体交待：“随团家属，要搞两套活动，即围棋团的活动和你个人的活动。不过，后者要顺乎自然，见机行事，不要操之过急。”

孙平化虽然是个“日本通”，却是一个“围棋盲”，对围棋一窍不通。可作为访问团的副团长，他又必须坐在围棋盘前，象征性地走几招，所以闹了不少笑话。访问期间，日本棋院组织了一场颇为有趣的集体对局活动，称之为“联棋”。由日方棋院负责人和中方代表团正副团长，各自先后置子。孙平化在路过香港时听中国棋手说过，围棋是“金角、银边”，所以孙平化把第一个子下在了棋盘的三三线点上，使周围人大为惊异，他们都投以赞叹的目光。等到第三个子落盘时就露了馅，他下出了缺乏起码常识的“大败着”。日本棋院把这次活动拍了照，留下了副团长“出丑”的记录。不过，大家都能会意，笑声掌声不断，气氛非常活跃。在和的指示下，中国围棋代表团首次访日获得了空前成功。

1963年九十月间，应中国围棋协会的邀请，日本棋院和关西棋院联合派团访华，在中日围棋界的交往史上可以说起到了“里程碑”的意义和作用。这次代表团由著名九段棋手杉内雅男任团长，团内都是高段名手和有潜力的“棋才”。像当时在大阪关西棋院的八段棋手宫本直毅以及后来担任日本棋院理事长的年轻新秀加藤正夫等都是首次来华。代表团此行最重要的活动，就是授予精于棋道、热爱围棋的副总理为日本名誉七段棋手，以表彰他对围棋事业的开展和对推动两国围棋交往所作的贡献。

赠送证书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日本围棋院赠送“名誉七段”段位称号，关西棋院赠送正式七段称号。由杉内九段和宫本八段分别代表日本棋院和关西棋院宣读了赠送给的围棋证书。赠送证书仪式中，日中友好协会常任理事岩村三千夫说，日本围棋界授予国外人士以这样的荣誉，这是第一次。说，围棋界的交往不仅有助于我国棋手水平的提高，也有利于推动两国关系的改善。副总理也在仪式上发表了讲话。他感谢日本围棋界和日本人民的友好情谊，并愿以此为契机推动中日围棋的交流与发展，推动两国关系正常化。为此，当时任中日友好协会副会长的赵朴初赋诗词祝贺：“乾坤黑白，尽扫寻常格。奇正相生神莫测，一着风云变色。今朝隔海同欢，别张一帜登坛。两国千秋佳话，元戎七段荣衔。”在外交棋局的这一妙着，的确使中日交流改变了面貌。

随着两国民间和文化交流的不断开展，在中日各界人士长期不懈的努力推动下，1972年9月29日，中日双方在北京签署联合公报，正式宣布中日两国结束战争状态，恢复邦交。在这一光辉历史篇章中，“围棋外交”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并在中日民间友好交往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话。1973年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以后，日本棋院又追赠已故元帅为围棋“名誉八段”称号。并以中日两国联合声明的发表日期，作为“名誉八段”证书的填发日期，以纪念在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上的贡献。

（责编 肖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