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为何不喜欢欧阳修

时间:2022-04-07 01:29:28

晏殊的身上闪耀着太多足以令欧阳修眼花缭乱的光环和艳羡不已的精彩。

晏殊早慧,7岁能文,曾被钦差大臣张知白目为“神童”。他14岁时,与全国千余考生一起参加了殿试, “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受到宋真宗的嘉赏,赐同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成了少年进士和年龄最小的领导干部。

他的词家喻户晓,如“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等等,都是让人捧为圭臬的经典名句,到处传唱。

仕途上,他顺风顺水:历任太常寺丞、太子舍人、知制诰、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后来还被宋仁宗任命为集贤殿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出任宰相,而且文武一肩挑。在士大夫和才子们眼里,晏殊的经历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欧阳修幸运,人生第一站就遇到了晏殊。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24岁的欧阳修参加了礼部举行的考试,晏殊是主考官,出题《司空掌舆地之图赋》。面对这过于僻涩的命题,众考生不是偏题就是走题,唯欧阳修不光扣题精准,而且文采飞扬。于是,晏殊慧眼识才俊,把欧阳修确定为“省元”,即第一名。从此,欧阳修对晏殊以门生自称,执弟子礼。

欧阳修中进士后,出任西京(今河南洛阳市)留守推官。做官之余,他与钱惟演、尹洙、梅尧臣等文坛圣手们诗酒唱酬,佳作迭出,一时文名大振。当时,晏殊的词、梅尧臣的诗和欧阳修的文章,堪称文坛三杰。

晏殊、欧阳修之间的缘分不可谓不深。作为有知遇之情的师生,作为一朝为官的同僚,作为共领时代的文坛世擘,他俩应该是惺惺相惜而又相互提携的,甚至可能产生许多文坛佳话,让人津津乐道的。然而,这段师生情开始早,结束也早——虽然欧阳修对晏殊非常尊敬,但晏殊却不喜欢欧阳修,甚至一度到了厌恶的境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的遗憾。

据《东轩笔录》载,宋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年),西夏犯边,战事吃紧。当时,晏殊是枢密使,为军机大臣。欧阳修担心老师日理万机,过于辛苦,便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与诗人陆经结伴去看望老师,希望带给老师一丝安慰。谁知晏殊轻松得很,家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毫无军情紧迫之象,见他们来了,还在花园摆酒置茶,开怀畅饮起来。欧阳修深感意外,即席赋诗《晏太尉西园贺雪歌》,中有:“晚趋宾馆贺太尉,坐觉满路流欢声。便开西园扫征步,正见玉树花凋零。小轩却坐对山石,拂拂酒面红烟生。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诗中饱含学生对老师的善意规劝,意思是国难当头,作为军机大臣的晏殊,肩负重任,不应该花天酒地,闲如散官。

晏殊读后,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愤然对人说:“昔韩愈亦能作言语,赴裴度会,但云:‘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不曾如此作闹。”当年韩愈擅长文章,赴裴度的聚会,也最多只说“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而他欧阳修在同样情境下,却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朋友尚且不开这种过火的玩笑,何况面对的是老师?果然,欧阳修善意的诗句,使晏殊背上了只顾享乐,不顾天下安危和社稷苍生的恶名,成了他人生的污点。晏殊明确表示:“吾重修文章,不重他为人”。《邵氏闻见录》也十分肯定地说:“晏公不喜欧阳公”。

对于晏殊的愤怒,欧阳修十分不解,颇感委屈和纠结。皇祐元年(1049年),欧阳修在颍州(治今安徽阜阳)知州任上给晏殊写了一封信,说:“修伏念曩者,相公始掌贡举,修以进士而被选抡;及当钧衡,又以谏官而蒙奖擢。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谓不深。然而足迹不及于宾阶,书问不通于执事。岂非漂流之质愈远而弥疏,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动常得咎,举辄累人,故于退藏,非止自便……”信中虽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抱怨,抱怨老师对自己的冷遇,有一种追根究底的索问之意。然而,晏殊阅后,却当着宾客的面,敷衍几句话,要文书代书作答。宾客说欧阳修也是当今才子,文章名贯天下,如此回答,恐太草率。晏殊冷冷地说,对于一个科考门生,这几句话已经够看得起他了。可见,晏殊的确不喜欢欧阳修。

然而,晏殊不喜欢欧阳修,难道仅仅是因为那首规劝诗吗?这对于一个具有领头雁风范的文坛宿将和当了多年宰相的人来说,未免小气。从晏殊扶持后辈不遗余力的作风来看,也不至于如此浅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晏殊对欧阳修由喜到厌呢?

从性格上看,晏殊闲静平和,崇尚道家,守成忌变,《宋史·晏殊列传》说:“殊性刚简,奉养清俭”,说明他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他任相十余年,始终延续着吕蒙正、李沆、王旦等人的执政风格,尚宽简,不苛细,清净无为,垂衣而治,遂有“太平宰相”之名。欧阳修却耿介而切直,执拗而刚烈,好论时弊,好争长短,且以风节自持。正如《宋史·欧阳修列传》说:“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无论对象是谁,有批评就说,有意见就提,毫不忌讳。比如范仲淹因言被贬,高若讷作为司谏不仅不谏阻,反而推波助澜;欧阳修便写信痛骂高若讷“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晏殊任相期间,提拔欧阳修出任谏官。面对又一次有恩于自己的老师,欧阳修论事依然言辞激烈,常常让晏殊下不了台。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要维持良好的师生关系是较难的。

从政见上说,尤其是在对 “庆历新政”的态度上,两人分歧严重。庆历年间,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夏国不断侵略边境,战火不断。在这两个游牧民族的入侵过程中,宋朝始终处于劣势,经常吃败仗。战争失败除了带来版图缩小、贡输增加、生灵涂炭的后果之外,也带来对制度的拷问和反思,从而催生了北宋王朝第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庆历新政”。其核心内容是改革吏制、壮大财力和增强武备,由参知政事范仲淹、枢密副使韩琦、富弼主导。时任翰林学士的欧阳修也紧随其后,摇旗呐喊。

在改革不断推进的过程中,欧阳修也连连向宋仁宗上书,弹劾十余名反对改革的官员,爱憎分明,措辞激烈,朝野震惊。对于改革,作为宰相的晏殊虽然没有高调反对,但却是态度最为暧昧的高官之一。人家改革如火如荼,他却仍然品酒填词,舒舒服服地当他的“太平宰相”。从“庆历新政”的开始到失败,几乎看不到晏殊明确表态的历史记载。而欧阳修追随改革的态度和异常激进的言论,自然会导致了他的反感。于是,晏殊干脆外放欧阳修为河北都转运使,眼不见为净,但却遭到谏官们的反对。他们上《乞留欧阳修札子》,说:“任修于河北而去朝廷,于修之才则失其所长,于朝廷之体则轻其所重”,强烈要求让欧阳修留任。晏殊不为所动。谏官们也不干休,马上联名弹奏晏殊,致使晏殊罢相。他的罢相,起因是为了欧阳修,遂使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不过,尽管老师对自己成见日深,意见渐大,但欧阳修对自己的言行从来就没有表露出一丝悔改,当初怎么说,一生都怎么说。晏殊逝后,欧阳修为老师献上了一首《挽辞》,一句“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表明了他对晏殊一辈子的态度。老师都入土为安了,他还直话直说,仍不肯掩饰自己过于苛刻的看法。晏殊当初不喜欢他,看来的确不是误传。

作者单位:株洲县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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