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07 03:48:44
1.柴达木盆地
一
扛着云梯的昆仑山脉,
把须状闪电烙在盐湖上;
波纹扩展,给油菜花和胡杨林镀金,
终止于风蚀成迷宫的雅丹地貌。
(好奇心总是披头散发,
通过沙尘暴作祟的)
清晨,撒拉族少女撩开门帘,
蒙古包像为初恋准备的。
她黑纱巾下的黑色眼眸,
是玉门关外最无敌的银器。
霞光溅在草地上的牛奶渍,
其边缘,渗透出一望无垠的宁静。
二
我从未感受过的震撼
开始旅行,蜥蜴般进入
花儿曲调的柴达木盆地。
高亢的紫外线直视墨镜,
深情地扼杀任何一种遮蔽。
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公正
就把一层厚厚的矿物脂肪:
白银、碧玉、石油……埋在了盐碱地下。
这片表面贫瘠、内部丰饶的戈壁,
以拉弓、射箭、开垦等一系列曙光形象,
完成了畜牧业羊皮卷。
三
七月酷暑,正检阅着西部片
烟尘粗犷的场景。摔跤手的荣耀,
仍是雪山常年不化的金顶。一丝凉爽,
从响尾蛇青绿的毒牙射出。
芨芨草一小撮一小撮地沉默,
如丝绸之路上的驼峰
抛下的锚,永不生锈。
一列火车撕开惊恐的空气。
藏羚羊与高速宽带一同穿越无人区。
远处,马头琴消逝的呜咽,
还在追逐野风的怀抱。
近旁,落日粉碎在飞沙走石中。
四
牦牛的舌头所舔舐的诗意,
不是我此行的目的;经幡飘扬的
镇魔、悲悯高地,也非抵达的尽头。
热气腾腾的牛粪,压住
苍茫一角;河流以大师的平静
浅显、朴素地流向俗世。
苦难在此容易找到同类;
颓废却遭受抛弃,
兀鹫也不愿找到它的一丝血肉。
对沙漠中的任何事物或生存来说,
飞翔是必备的本领;
静止的阴影通过飞翔长出了翅膀。
五
我不会用德令哈的云来擦皮鞋,
它白得鲜嫩,正给丑陋的念头一记耳光。
我更不会去轻描淡写,
荒凉里一座豪华城市,
它坚持了几千年的膻腥。
如果我说,酒在青稞里酿造了
空气稀薄的高原,
我加速的脉搏会不会一头扎进褶皱带,
那里,波涛凝固成岩石,
如神的思想在运动;
那里,悲壮吞没了一支支进行曲,
唯一能捞出的是一截爱情。
六
设想在盆地的中央
种植下一座水晶金字塔,
让我做透明超市的店长,贩卖永恒。
哦,永恒!不是向木乃伊致敬;
是一条龙蟠旋上升于风暴眼,布施云雨;
是语言穿着多民族礼服,举行婚礼。
祖先恩赐的利剑
高悬苍天,警示着一切自我泛滥。
奔驰在吉普发动机里的鹰和雪豹,听见了
硬汉昌耀听见过的声音:
太阳的鸡冠正沙沙地迫近。
2.永兴岛
仲夏升起芭蕉叶拱顶,
我听见细沙在问:永恒什么时候完工?
船长答道:还在波涛上颠簸。
永兴岛,一只龙窑烧制的瓷器水母,
正一张一弛呼吸着南海;
触须,心电图般联通着南沙、西沙、中沙群岛。
那蓝绿变幻的海水,
是由我家乡最昂贵的虫子——春蚕
织造的丝绸。单一的季节
其实铺展着经纬合奏的管弦乐。
历史从不惊讶于猫捉老鼠。
当台风撕裂了礁岩,
缝隙里的软体动物是可食用的玛瑙;
潮汐不停地翻阅咸味日历;
最新鲜的期待,永远是邮局开门时那阵骚乱,
还有拆信刹那:指尖掠过的海啸。
热带的记忆被妈祖保佑:
垂钓的椰子树,鱼饵整天是一朵朵白云;
疲惫的网,神一般的渔夫,
消失在植物深处的房子;
而傍晚,士兵从驱逐舰下来,
他们尚未获得勋章的年轻和古老之间
所产生的张力,让燕鸥呢喃。
我似乎只是一个淡水运输员,
我一生的淡水已无比饥渴,
它渴望,被永兴岛的绮丽风光
和一双黑眼珠日月饮用。
(选自《青年作家》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