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生命的姊妹情

时间:2022-04-05 01:02:55

前尘旧事

二傻是我姐,确切地说,是我家三姐妹里中间那个娃。

从打记事起,我就无比地烦她。

怎么说呢?老话讲:老大憨老二奸老三馋。这话一点不错,大姐是个直筒子脾气,嬉笑怒骂全在脸上,又比我大7岁,处处让着我,看着就是那么亲切实在;老三我谦虚地说是有一点馋;这老二,简直奸得让人咬牙切齿。

她特会装。爸爸妈妈在眼前的时候,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尤其是对妈妈,听话得让人反胃,跟着妈妈的每一句话屁颠屁颠地跑,哄得妈妈经常眉开眼笑地说:“哎哟!还是我家二丫头好啊,跟妈妈最贴心了。”有她在,反衬得我越加馋懒精怪,不得妈心。

她还动不动就嚷头疼,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也不知怎么能把脸挤得煞白,惹得爸妈什么都顾不上了,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一会按头一会捏手,天大的事一样。

我也经常肚子痛啊!每次我一痛,老妈扯过我来潦草地在肚子上一摸 :“吃多了!下次少吃点。”就转身该干啥干啥去了。

这算什么事啊!都说皇帝疼长子,百姓宠小儿,怎么我们家的老幺连老二一个脚趾头都赶不上。

在外人面前,她装得像个五好姐姐,出去玩紧紧拉着我的手,有人欺负我时哆里哆嗦地挡在我面前。事实上我比她胖、比她壮、比她有力气,谁要她保护!真有那个心,就把爸妈多分的糖果、点心送给我就好!

最可恶的是她爱告状,就像爸妈安插在我身边的间谍,一丁点小事也瞒不过去。有一次,一群孩子玩捉迷藏,我俩躲进杨伯家的鸡窝,我一不小心踩破了一只刚下的鸡蛋,她立刻撒腿跑去告诉妈妈,害得我被妈妈胖揍一顿,还得捧着一只鸡蛋去跟杨伯道歉。

恨死她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那儿,她不说没人知道,何必多这个嘴。气得我吃饭时只要看她一伸筷子,立马手疾眼快地把她相中的食物夹走,整顿饭她也没捞到一口菜。无奈把汤匙伸进汤碗,脆拿起自己的汤匙架在她的匙下,她把汤匙用力压了两下,一滴汤也没舀上来,哇地哭了:“妈!妹妹不让我吃饭。”

早看出点端倪的爸爸抄起筷子 ,“啪”的一声敲在我额头上:“我挣钱养家轮到你不给姐姐饭吃?就你这坏样,指望你将来能对谁好?滚出去!到厕所面壁反省!”

我眼前金星乱冒,额头像夏天放在窗台上的发面盆,“丝丝”地叫着迅速鼓起一个小馒头,火辣辣地疼,我一边哭一边往厕所走,心里充满了对二姐的仇恨:“等着!我长大了在你额头敲回8个馒头,以解我心头之恨!”

好在二姐并不处处得志,她虽然奸滑可是脑子笨,考试成绩始终在班级后10名晃荡,即使每天挑灯夜战到深夜,也只是倒数第五与倒数第七的区别。我就不同了,从上学那天起,就没出过前三名,奖状奖品流水一样往家搬,爸妈因此对我好多了,我也充满蔑视地给她起了个外号――“二傻”。

傻人傻福

二姐连高中都没考上,凑合上了两年职高,17岁就出去工作。

还别说,真是傻人有傻福,就她这破学历,居然一毕业就被招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事业单位,第三年调到机关当会计,我真怀疑她看不看得懂账本。

“二傻”有个让我和大姐望而不及的优点:漂亮。虽然她笨得要命,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五官极其精致,真正的肤如凝脂,纤长的手指与我的五齿钉耙有着天壤之别。有时看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一转骨碌又一转,我纳闷地问:“二傻,想啥呢?”她露出看似甜美实际痴呆的笑容:“什么也没想。”我不禁长叹一声:“可惜了这一脸聪明相!”

我估计,二姐夫就是被这看似聪明的花容月貌迷得神魂颠倒,豁出身家性命穷追不舍,甭管谁对二姐露出点“那个”意思,立刻格“杀”勿论。事实上,二姐夫一米八的个头,帅得一塌糊涂,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偏偏对“二傻”一往情深。

我曾不怀好意地问他:“你没看出我二姐有点憨?”二姐夫立刻掏心挖肝地回:“我就喜欢她这个温柔敦厚的劲儿!”

真是没天理,这年头,傻居然成了优点。

事实上,二姐嫁给二姐夫也有点傻。二姐夫虽帅,但是穷小子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结婚时,还是我爸妈赞助了5000块钱才得以完婚。唉!这辈子,一个傻子,一个穷鬼,怎么熬得出头啊。

二姐确实狠过了两年穷日子,他们儿子出生的时候,几乎连奶粉都买不起。

但是,再次应了那句老话“傻人有傻福”,二姐夫胆大心细,做事铺得下身子舍得出力气 ,人又特别聪明,不到10年,已经奋斗成了百万富翁。

二姐辞了工作,一心一意照顾家庭,做起了全职太太,他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入有豪宅、出有香车,日子过得红火惬意。而他们的儿子,早在5岁时就被我偷偷带出去测过,智商140,何止不傻,简直聪明绝顶。

因为“傻”,二姐心态奇好,生活又富足,越发显得年轻漂亮。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上帝是怎么安排的,傻里傻气的二姐过得比谁都如意,而泼辣能干的大姐嫁了个老实疙瘩,守着微薄的薪水度日;聪慧睿智的我殚思竭虑拼搏在路上,前途久久不见曙光。

傻人傻事

说实话,我心里时常很不平衡,二姐的才智比我差着好几个数量级,可日子过得比我好着好几个数量级。我一名牌大学的优等生,月工资不足三千,充其量算一小资,二姐哪件衣服都够我攒两月的。她常常想塞点钱给我,我一次都没要,伤自尊哪!不就是钱吗?我也会挣。

机会说来就来,我跳槽进了一家投资公司,业务很简单,业务员吸纳民间资金,由总经理路世畅转贷给一些急需现金周转的关系实体,获取短期高额回报。

我作为总经理助理经常与路总一起去签合同。路总做事很周密 ,不但要签正式合同,还要取得借贷公司的抵押文件,一旦款项回笼有问题,可以用抵押物偿还。不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明眼人都知道,抵押物实际价值远远大于文书上折抵的数额,哪个生意人愿意做赔本买卖?

一年后,我已经升任副总经理,仅个人业务提成已达几十万元,迅速迈入小康。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等着我:由于公司业务日益扩大,路总想成立集团公司,把投资公司交给我管理;还有,我可以出一部分注册资金入股,挂名股东并兼任副总。路总说他要把投资公司更名成我的,作为投资的回报,反正将来我的就是他的,他就是我的。

我心花怒放,早看出他对我有意思,路总有实力有能力,人又体贴帅气,这回我掘到了比二姐夫还巨型的金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拿出全部积蓄,又拉爹娘、大姐赞助,算作他们的投资,公司钱生钱的速度我是亲眼目睹了的,一年翻不了一翻我提头来见。我就不找二姐,既然她有钱那就用不着我帮她赚喽!我们无产阶级才是一个阵线。

偏偏那呆瓜听到消息还上门来劝:“不要吧!赚钱那么快,我总觉得有点悬。”

我一撇嘴:“我都干一年了,业务流程比任何人都熟,保证没问题。再说以后就是自己给自己赚钱了,会有什么风险?你是怕我富过你失了优越感吧?”

她不说话了,有点忧郁地望着我:“妹,要小心。”我哼了一声,小心?小心到时候数钱累断了手指头。

路总是个利索人,嘁哩喀喳办完法人变更手续,然后注册新公司。

公司执照很快下来了,我捧了去向路总报喜,蓦然发现:他不见了!

办公桌上的文件还翻开放着,钢笔摘了帽搁在上面,好似只是临时去趟卫生间,人却如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公司垮了,投资人慌了,他们堵在门口,撕扯着要拿回自己的钱。

我能怎么力?公司账户已被提空,投资合约一叠,凡我见过的,全是真的,我没见过的,全是假的,客户的钱80%与他一起消失,我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派出所里了。我是投资公司的法人,路总的未婚妻,不抓我抓谁?

我心如死灰,还一贯自诩高智商呢,被人骗财骗色掳个一干二净,公司业务量我最清楚,总投资额几千万,我20辈子也还不清,判我死刑吧!死了倒痛快。

父母大姐拼了命来看我,哭得死去活来。唯有“二傻”不见踪影,别说,二傻这回不傻了,知道这种麻烦事粘不得,躲得快着呢。我懒得问,从小我也没把她当姐,哪里还能要求人家在我山穷水尽时显温情,也罢!全当没这个人吧。

万万料不到,两个月后,我竟然被释放了。二姐在门口接我,憔悴黄瘦,装什么呢?我落难时,连面都不照,我放出来了,献假殷勤。我一把推开二傻伸过来的手,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把两个月身陷囹圄的委屈和窝囊洪水一样泻在她身上,跳着脚咆哮:“滚开!我没你这个姐姐。”

随后赶来的妈妈扑上来狠狠扇了我一记耳光,哭着喊:“你看看你二姐!这么柔弱怕羞的人拼死拼活奔波了两个月,证明你也是被那王八蛋骗的,不惜与不肯倾家荡产救你的丈夫离婚,用离婚分得的财产替你偿还个人非法所得,你以为你怎么能出来?”

二姐拉住妈妈:“妈,别说了,自家妹妹,有能力帮哪能不帮,应该的,妹妹也委屈,别说她。”

我了,这就是我从小恨到大的二姐?那个我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二傻?

尾声

我坐在桌前,静静地写这篇文字,身后,二姐安详地睡着。

她很累。她要挣钱,维持生计之外还想有朝一日要回儿子,她不年轻了,人又笨,找不到轻松高薪的工作,只好做钟点工,兼着好几份。每天回来都疲惫得要命,从前那个丰腴漂亮的美女变成了沧桑的半老徐娘,却不曾露出一丝悔意。

我不知道,姐妹之间,是否有必要说谢谢,但我常常望着她时被一股热浪壅堵了咽喉,很想很想说一声:“谢谢你!我的傻姐姐,在我失去一切后赢回湿润生命的姐妹真情,让我的心永不沉落。”

现在,我又做回我的小白领,脚踏实地地奔忙,使出一百二十分力气。愿苍天佑我,有机会取回二姐失去的一切,即使不能,亦不怨不悔,因为:你永远有我,我永远爱你。(责编/诗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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