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脚阳春”宋Z

宋Z，是与姚崇齐名的唐代开元时期的贤相（史称“姚宋”）。与贞观时期并称“房（玄龄）杜（如晦）”相似，两者虽同为贤相，各自风格却迥然不同。房玄龄擅长谋划，杜如晦善于决断。姚崇圆通，善应变成务；宋Z刚直，善守法持正。

宋Z自幼好学，博学多才，十七岁进士及第。武则天时期，历任上党尉、监察御史、P阁舍人、御史中丞等职。由于“居官鲠正”，得到武则天的赏识。

长安三年（703），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诬陷宰相魏元忠，赂贿凤阁舍人张说作伪证；看在他是女皇“红人”的分上，张说违心地答应了。同为凤阁舍人的宋Z闻知此事，便告诫张说道：“人生在世，名节至关重要，不可诬陷好人以苟且偷安。魏大人即使被谪官流放，他的美德仍旧散发芬香。如若他有不测之祸，我将上大殿为他申诉；大不了，咱们一起去死。”张说被宋Z的一番话所打动，廷辩时如实对答，使魏元忠免受陷害。张易之之所以要陷害魏元忠，完全是出于个人恩怨，因为他曾纵容家奴欺凌百姓，魏元忠依法笞杀了家奴；此外魏元忠还上书劝谏武则天别过于亲近身边小人，这让张易之和武则天都不高兴。宋Z敢于仗义执言，只是出于公心。

武则天的另一位男宠张昌宗，曾私自请术士观天象预测凶吉，这在当时属于图谋不轨的行为，触犯了皇家禁忌。有人投书举报，时为御史中丞的宋Z奏请治罪。武则天袒护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特地下诏赦免，只是命令张氏兄弟到宋Z住所谢罪，而宋Z却拒而不见。由于受到武则天的特殊眷顾，张氏兄弟位列公卿，官阶三品，权势熏天。当时朝中官员为了与他们俩套近乎，不称呼其官名，而称张易之、张昌宗为“五郎”“六郎”。宋Z官阶只有六品，却从不对二张阿谀奉承；倒是二张慑于宋Z的刚正，背后虽在武则天那里告他的黑状，表面上仍不得不对他十分恭敬。

一般来说，凡是刚正不阿执法如山的人，大都很冷峻，甚至铁面无情。而宋Z曾为地方官，每到一处，廉洁奉公，尽力为百姓办好事，故而被人们称为“有脚阳春”，比喻他像长了脚的春天，走到哪里，就把光明和温暖带到哪里。可见，宋Z既有冰冷的一面，也有温情的一面。他的铁面无情，主要针对为非作歹的权贵；他的温暖如春，则是面对普通的平民百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鲁迅的诗句，用在宋Z身上也恰如其分。

唐中宗时期，宋Z任吏部侍郎兼谏议大夫、内供奉，后改任黄门侍郎。武三思与中宗皇后韦氏私通，凭此特殊关系，他专横跋扈，恣意弄权。武三思曾拉拢宋Z，宋Z不仅不依附，而且严厉劝告他，要以汉代吕产、吕禄为戒，不要干预朝政。后来，官员韦月将状告武三思秽乱宫掖，武三思恼羞成怒，敦促司法机关以大逆不道论处，并唆使中宗下诏处死韦月将。紧要关头，宋Z挺身而出，恳请中宗收回成命，把韦月将投入监狱，查明真相再治罪。中宗面露愠色，对宋Z说：“我已下了诛杀令，你为何还要替人说情？”宋Z说：“人家说韦后与武三思有私情，陛下不审问就斩首，恐怕天下人会背后议论，所以请求先审讯后用刑。”中宗大怒，坚决不同意，宋Z坚定地说：“请陛下先杀了我吧，否则，恕不奉诏。”中宗无奈，只好把韦月将流放岭南。宋Z这下忤逆中宗，还得罪了武三思，后果是招致贬谪，被打发到贝州当刺史。

碰巧，贝州是武三思的封邑。当时河北频遭水潦，粮食欠收，到处闹饥荒。武三思不顾水患天灾，不管百姓死活，指派家奴横征暴敛。宋Z认为，灾荒之年保命要紧，故而坚定不移地阻止武三思家奴搜刮，使众多贝州百姓免遭饿死的厄运。武三思非常恼火，又跑到中宗面前挤兑宋Z，中宗耳根子软，听信了谗言，把宋Z调到更远的杭州。仕宦生涯中，宋Z到多个州府为官，无论在哪个地方，他总是那么清正刚毅，严于治吏，“下吏莫有犯者”。他还善待百姓，关注民生，深得人心。

宋Z虽在睿宗朝做过宰相，但他贤相美名的最终成就，却是在开元时期。开元四年（716），姚崇因故退隐，推荐宋Z接任。宋Z随即调返京师，任刑部尚书；不久，被玄宗任命为宰相。史书称赞：“（宋）Z为相，务在择人，随材授任，使百官各称其职。刑赏无私，敢犯颜直谏。上甚敬惮之，虽不合意，亦曲从之。”的确，宋Z善于用人，注重任人唯贤，不搞论资排辈；“虽资高考深，非才者不取”，是他提出并坚守的基本原则。宋元超是宋Z的从叔父，他曾向吏部打出宋Z的招牌，希望在选拔上受到优待。宋Z闻知此事，立即给吏部发文书说：“宋元超是我的三从叔，因他常住洛阳，彼此很少参见。我既不因他是长辈为之隐瞒，又不愿以私害公。假如他没说这层关系，吏部可以照章办事，而今既然声张出来了，就必须矫枉过正，请不要录用他。”最可贵的是，宋Z还恢复了贞观时期的旧制：凡是百官奏事，必须有谏官、史官在场，并且当着仪仗公开上奏。这是唐太宗制定的好规矩，能有效防止奸佞小人私下在皇帝面前进谗言，搬弄是非。唐高宗时期，许敬宗、李义府用事，破坏了这条规矩，带来了不少弊病。此规矩重新施行，加上宋Z奉公守法，选贤任能，使得当时政治颇为清明。遗憾的是，后来此规矩又被李林甫破坏，加上玄宗沉湎于享乐，政治日益腐败，从而使唐帝国由盛转衰。

严明吏治，往往离不开反腐败。为此，宋Z极力革除一些陈规陋习。当时流行“潜规则”，地方长官每年定期派使者向皇帝、宰相汇报工作，使者往往携带大量珍贵宝货进京，以便四处送礼，拜结权贵；这样可以一箭双雕，既有利于地方长官获得好评，又有利于使者本人晋升。宋Z对此很反感，奏请玄宗同意，勒令官员收到礼物必须一概退回，并要求下不为例，从而杜绝侥求上进之路，削杀送礼贿赂之风。与此同时，宋Z还严肃惩治了一批有问题的官员，不允许他们妄诉狡辩，全部交付御史台查办。除了整饬官场，宋Z还整顿市场，禁止劣币（当时叫“恶钱”）流通，因而得罪了不少权贵。

开元八年（720），天象久旱，权贵借题发挥，指使优人在给皇帝演戏的时候，为三百名违法官员喊冤叫屈，将旱情归咎于宰相。中国古代讲究天人感应，即使发生自然灾难，也觉得有人为的责任。为此，宋Z被免去宰相职务，降为开府仪同三司。不过，玄宗仍敬重宋Z，重大案件交他审理，关键时刻向他问计。此后，宋Z又兼任吏部尚书，并于开元十七年（729）出任尚书右丞相；四年后致仕，隐居洛阳，再四年后去世。

宋Z为官五十余载，三度拜相，几度外放，无论宦海沉浮，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操守，从不随波逐流。这一点，玄宗的心腹爱将王毛仲有切身体会。王毛仲一直追随玄宗，自恃当初参与有功且倍受皇上恩宠，飞扬跋扈，狂妄至极；许多官员争相巴结他，而宋Z厌恶他的粗鄙，一向敬而远之。王毛仲将要嫁女，玄宗问他还缺什么，他叩头回答：“臣万事已经备全，只是没有请到客人。”玄宗问：“难道张说、源乾曜之辈请不动吗？”王毛仲说：“这些人已请到了。”玄宗说：“朕知道你请不动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宋Z。”王毛仲说：“正是。”玄宗笑道：“朕明天亲自替你请客人。”翌日，玄宗对宰辅大臣说：“朕的奴才王毛仲为女儿办婚事，你们应当与朝中达官贵人一起去他家贺喜。”婚庆之日，直到正午时分，所有来宾还都不敢动筷子，只等宋Z一人。许久，宋Z姗姗来迟，他先端起酒杯向西行礼拜谢君命，尚未喝完这一杯酒，就以腹痛难忍为借口退席回家。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记述了这段故事，禁不住赞叹：“Z之刚直，老而弥笃。”

有道是“无欲则刚”，宋Z的刚直，正是因为他公正无私、淡泊名利。宋Z曾任广州都督，当地人原先习惯以竹木茅草盖房子，时常失火，于是宋Z教他们以砖瓦建造房屋，既舒适合用，又能避免火灾。鉴于宋Z为民众办了很多好事，广州百姓在他离任之后，自发捐款为他修建遗爱碑。已经出任宰相的宋Z听说此事，立即对玄宗说：“立碑是为了传颂功德。臣在广州的治绩不值得传颂，如今臣位居宰辅，故而有人张罗给臣立碑，那些溢美之词似有阿谀嫌疑。立碑不可取，此风不可长，请陛下下诏禁止为官员立碑，首先从我开始。”玄宗同意禁令，此后各地不再有人为官员立碑了。

尽管宋Z不赞成别人为他树碑，但历史不能不为他立传。虽然他的事迹与政绩早已成为历史，但他的刚正品格始终是崇高的精神标杆，值得后人学习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