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鳕鱼和爱情的结局

1

芳菲怎么也没想到，租房会是一个圈套，和一场爱情有关的温柔陷阱。尽管朴家勋不但外表和家世还算过得去，而且十指勤快乐于家务，最难得是有一手精湛的厨艺。但入了芳菲的眼，却进不了她的心。

小蕊因此总要表现得异常惋惜：“这样一个绝种好男人你都不上心，枉我为你操劳。”芳菲怨气未消：“让你给我找个女伴来合租，你偏要牵这么一头牛来，当心吃饭咬了舌头。”

那天朴家勋下班回来，看见小蕊，眯起眼睛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仅只半个小时，糖醋排骨姜爆鸡丁红烧茄子，以及他最拿手的清蒸鳕鱼，铺了大半张桌子，看得小蕊唾沫都咽了好几口，还要故意眨巴眼睛拍芳菲的肩膀：“你是捡到宝了，早知道师兄如此深藏不露，我才不舍得把他让给你呢。”芳菲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朴家勋忍了笑，往两人的碗里又是添饭又是央菜。芳菲不喜清淡，朴家勋放她碗里的鳕鱼片她转手就扔进了小蕊的碗里：“过门是客，你多吃点。”小蕊眉心一皱：“我不爱吃鱼，怕刺。”

朴家勋怔忡地望着那块周游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碗里的鳕鱼肉，场面一时尴尬。好好的晚餐，气氛也沉闷了不少。

芳菲无奈，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与小蕊生分，动不动便说话夹枪带棒。原本是亲密的好友，大学四年，欢喜悲伤都一起一路走。哪想天意弄人，凭空掉下个李昊，乱了她们即定的生活，连同彼此信守的友谊。

如卡在喉头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硬生生难过。

2

对李昊，芳菲原本是说不上喜欢或爱的。同事一场，每天朝遏夕别，就如念书的时候与男生同桌，久了，自然相熟。况且芳菲初来乍到，李昊又对她殷勤照顾，心中难免感激。

只是芳菲觉得李昊明亮的眼睛里有她不可捕捉的意味，意味深长。她不愿承接，便有些闪躲。以至于半年以前小蕊结识李昊，拉着芳菲的手说她遇见了爱情，芳菲便很慷慨地将她对李昊的所知都讲给了小蕊。

如果说爱是一场混战，那必定是没有输赢没有永恒更没有绝对的，有的只是置身其中的慌乱与迷惘。

那时，小蕊一门心思全系在李昊身上，走路吃饭喝水都在想，如何让李昊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可她后来还是看到，李昊的钱包里放着与芳菲的合影，李昊的脖子上是芳菲送他的领带，连芳菲一个随口的想吃栗子蛋糕了，他也当成圣旨一样操办。

小蕊的心一点一点地凉，她问芳菲是否也喜欢李昊。芳菲就像一根骤然被弹断的琴弦、难以从容迅速地做答，稍有犹豫才僵硬地笑着说没有。

但那以后，和小蕊之间就开始出现无形的芥蒂了。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李昊对芳菲稍加示好，小蕊的和颜悦色就有些微的变调，嘴上不说，心头却瓤起一团阴翳，像是寂寞的孩子，悲喜不定，棱角也越发锋利。

八月仲夏，小蕊生日那天李昊陪她去看电影。昏暗的场合暧昧如火，李昊衬衫上的香水味游移在小，蕊的鼻息问，她握紧了拳头，渐渐靠上李昊的肩膀。李昊颇为尴尬，听见手机响，芳菲在那头带着哭腔说家里突然停电，她被椅子绊住脚，撞伤了头。李昊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顾不得小蕊有多么难堪，草草做了解释便往芳菲的住处赶。

电影屏幕于是变成灰蓝，小蕊的23岁生日，换做了她眼角那些晶莹的泪光。

3

朴家勋并不知道，这么一处房子，看似相好的两个女子，会有那些勾心的恩怨。他的介入，用戏剧化的言语来形容，便是一颗应运而生的棋子，是女人的小把戏。

但他终日往返于公司同寓所之间，见到芳菲总是一张固定的笑脸，好象永远不懂得烦恼。偶尔去批发市场买一打盗版的CD，搁进电脑里照样音色清雅毫无破绽。生活虽然乏善可陈，倒也安静美好。

芳菲不是冥顽的女子，这样一个朴家勋，无论他的出现多么猝不及防，两个月的相处，也让她消退了不少抵触的情绪。朴家勋是简单乐观的男子，就如同他拿手的清蒸鳕鱼，不掺杂过多的作料，色泽统一味道清淡，尝不出一点犀利或者暴躁的成分。

可芳菲有李昊，即使不清楚对他有无爱意，但同小蕊暗地里的较量，以及李昊对自己可谓别具心意，芳菲几乎已经习惯，李昊就像她的玩偶，她是断然舍不得被别人抢走的。

于是在中秋节到近郊的观景台赏月，在国庆节去了彼此都向往已久的古城大理，连万圣节也约在公园参加狂欢派对。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空气里那股浓稠的暧昧基调，一度让他们幻觉彼此已经敲定了恋人的关系。

不久，李昊因为工作上的出色，被调回总公司做营业主管。突如其来的分别与失落，让他对芳菲的想念俨然成双倍增长，渐渐超了负荷。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在电话里对芳菲说了一句，我一直在爱你。有胸中郁结豁然消散的明朗。

芳菲却犹豫，微红着脸，草草搪塞了。她原本以为，她和李昊谁都没有跨出那一步，是因为顾及小蕊的存在。可如今李昊勇敢了，不顾一切了，她怎么还是那样举棋不定，甚至畏缩了呢?

小蕊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过芳菲，朴家勋说她工作忙，最近又老是犯一些小伤小病，恐怕顾不过来。芳菲看着朴家勋皱眉，冷不丁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小蕊了?”

朴家勋触电似的，筷子悬在半空，一秒，两秒：“可惜，她的心里装不下我，她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诙谐，芳菲明白那是在掩饰一种情绪，一种长期以来躲在沉默外表下的寂寞和难堪。

芳菲主动请缨，隔三差五地给小蕊打电话，让她来家里吃朴家勋炮制的精美菜肴，还有意无意将朴家勋挂在嘴边夸赞一番。小蕊不解，脑子里一堆谜团，便问芳菲是不是开始对朴家勋有好感了。芳菲只笑不答。

小蕊于是又想起李昊，想当初她为了他跟芳菲斗气，甚至利用朴家勋来算计她的那些时光，心口仍是有着深深浅浅的痛意。

“真没料到，爱情也能给我这么一场刻骨铭心的浩劫，”她说：“芳菲，我想他，很想很想去找他。”清冷的月光照着楼下一排快要开花的夹竹桃，刚入夜的城市，依旧有白日的浮躁和喧嚣。

4

正好是朴家勋到李昊的城市出差的那天，小蕊说她也在去那里的火车上。“芳菲，我就算只看看他也好，”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哽咽：“我就是想要一个决绝。”

那个时候，芳菲才知道自己有多难过。小蕊的倔强刁难甚至她的尖锐刻薄，长久以来都建立在她爱而不得的委屈之上。可这些都被忽略。芳菲没有想过小蕊失爱的心会有怎样的疼痛悲伤，而她如今向李昊索要的这最后一份决绝，她还有没有剩余的气力，去承受这段爱情的碎裂。

芳菲按朴家勋的号码，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的声音几乎要和小蕊一样。她跟朴家勋说小蕊去找李昊，跟他说千万照看好她。说得朴家勋都准备发毒誓了，芳菲才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一晃数日。

第二个周末结束的时候，朴家勋领回了小蕊。他说一切都已解决，李昊好歹果断了一回。小蕊一脸倦色地笼“是啊，芳菲，他没有再拖泥带水，一口气就说了个干净明白。芳菲，原来爱情真是一件值得歇斯底里的事情。不管结局的好坏，说了做了才甘心。李昊说他一直都没能忘记你，-芳菲，你要想清楚。”

芳菲于是又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想，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她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了主意。她知道，自己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想过李昊，没有想他与她共有过的甜蜜和酸楚，更无意去猜测李昊如果接受了小蕊，自己的状态会是怎样。

反而是朴家勋出差的这半个月，每次打开冰箱，总会觉得里面缺了什么，心也随之空落落的。炒几个蹩脚的小菜，煮一锅夹生的饭，她又会惦念起系围裙的朴家勋。短得叫人措手不及的时间，芳菲发觉自己竟然对朴家勋生出了依赖的情绪，连空气都开始充盈他衣橱里樟脑球的味道了。

可芳菲知道朴家勋的心上有小蕊，就如同小蕊的心上还残留未清除干净的李昊。她不能再说什么做什么让小蕊难堪了，她害怕朴家勋会成为第二个李昊，成为她和小蕊之间的又一枚重磅炸弹。

而芳菲不知道的是，小蕊只是朴家勋掩饰真相的幌子。他爱芳菲，从搬来这里的第二十八天起。只是他拼命隐藏，他知道芳菲有一个李昊，就像如今芳菲以为他有小蕊那样。

朴家勋觉得，自己就像他做的清蒸鳕鱼，无论多么频繁地出现在芳菲面前，也不会成为她要的那道菜。

而事实上，爱情原本和菜肴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