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树名皂角

时间:2022-03-30 07:49:02

我所在的校区是个僻静的所在,与李汝珍纪念馆仅一墙之隔。深秋某日专心于室内准备功课,忽觉有物触向檐瓦,作瑟索之声,遂起而步入院内。只见馆内铁干铜枝高大的一株树越过花墙,遮住了校园一角。虽已深秋,但还有许多绿叶在铁硬的枝头作最后的坚持;更惹眼的是枝叶间还挂着簇簇刀鞘状的果实,黑且硬,先前的瑟索声便是由此而发的吧。

同事告曰:树乃皂角,物资匮乏时村姑打下它敲碎,用以漂洗衣裳秀发,去污力极强。据说树龄百余年了,兴许还是先生手植的,遂想起多日未曾涉足的纪念馆来。

尉天池先生的匾额,陈凤桐先生的长联,照例极气派地迎接我这唯一的游客。展厅当门处,先生端坐于白色基座,目光逡巡着有些寂寞的庭院,若惊讶,若询问,若欲言又止。展厅墙上挂满书家墨宝,大抵是称赞先生:“才如湖海文始壮,腹有诗书气自华”之类。我却久伫于一幅写着“心灵的图画”的中堂前。这是廖静文女士的作品。《镜花缘》被研究了多年,或谓之讽世风,或谓之赞女子,或谓之侃旅游,或谓之逞博学……但可以冠名“镜花”,又是如何在更高的理念层次上相吻合的,总不得其详。展厅陈列着许多它流传的版本和关于它的研究著述,但却似都不及这几个字能点中穴位。

先生倾三十年心血绘出这幅“心灵的图画”,其“终极关怀”何在?揣摩之中走进了先生的“书房”。举目便见王宏喜先生的《李汝珍著书图》,简练的笔触勾勒出先生伏案著书的清瘦身形,昏黄的灯光晕染出枯索的氛围……依理,先生结姻许氏,而许氏又是当年板浦的首富,其境况当不至于如此枯索罢。但当年许乔林主编《朐海诗存》,何以独不收李诗?祥麟兄考证出他们的不睦,当为可信。这令我想起中一句很著名的话,说是知识分子这根“毛”,必得附丽于某一张“皮”的。用今天的眼光看,知识不能立即转化为生产力时,这种“边缘状态”似乎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这幅“心灵的图画”是否也会折射出其中的些许阴影呢?待取下《镜花缘》再读罢。

带着未解开的疑团,去后园看那株皂角。后园很荒芜,除几束迎春的枝条,便是铁骨铮铮的这株皂角树了:树冠大如巨伞,高过两层楼,覆下半亩大的树阴;丈余高的干向上又分成几株碗粗的枝丫;挂着的牌子上写明“树龄约200年”。以先生卒于1830年推算,应植于先生生前了。是否先生手植,待考。而偌大的纪念馆可考为先生遗物的,《镜花缘》是绝无仅有的了。甚至先生是否去就任了河南的小小县丞尚且在争论,对这皂角树乃先生手植的猜想,姑信之罢。证之以《镜》书的描写,那时的盐阜板浦,已商潮乍起,世情淡薄,先生若手植此树,有何深意存耶?莫非要以刀形的皂荚作粗朴的教化之方,去擦洗那业已被铜臭玷污的灵魂?那么在这“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作缁”的滚滚红尘中,这一树的皂荚与先生苦心绘出的“心灵的图画”,莫非是先生着意留赠我们的一个颇含深义的警示吧。

【链接】《镜花缘》作者李汝珍曾在板浦生活30年,他在这里写作了名著《镜花缘》,板浦隶属连云港市灌云县,曾是淮盐的重要集散地,镇上建有李汝珍纪念馆。

上一篇:是穿越,不是跨越\超越 下一篇:我是扬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