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南瓜

时间:2022-03-28 08:25:36

乡下的植物,生来一副野性子。就拿南瓜来说吧,不管菜园子还是旷野,不管土厚土薄,肥大肥小,也不在乎阳光足不足,只要一粒籽儿埋下去,过几天再看,准拱出一个嫩芽来,在温暖的风中亭亭玉立。

南瓜喜欢站在高处看风景,总是使劲儿地爬呀爬,三蹿两蹿攀到架子顶上或树上,然后优哉游哉地瞧热闹。南瓜爱抢先,茄子辣椒忙于长叶子时,它已擎起鼓胀胀的花骨朵了,茄子辣椒含苞欲放时,金灿灿的南瓜花早已晃得人睁不开眼了。南瓜有润肺化痰、驱虫解毒、治咳止喘的功效,所以,乡下人发明了炒南瓜花、炒南瓜、蒸南瓜馅的菜饺、南瓜粥等好多种吃法。

乡下的秋天,有一件好玩过瘾的事:捡南瓜。通常,人们先把紧要的农活儿干完,才顺便抽点空闲,采摘田头的南瓜。因为采摘南瓜时,有时漫不经心,总会有一些埋伏在草丛里的南瓜被遗漏。这些被遗漏的南瓜要么被散步的牛羊吃掉,要么被我们这些孩子捡到。但有一次,因为捡南瓜,我差点儿被母亲痛扁一顿。

那天,我到村外捡南瓜,一路寻寻觅觅,走到距学校不远的西山沟里,竟意外发现很多南瓜。草丛里、地边,甚至爬到树上的瓜秧上也结着南瓜。我乐坏了――在乡下,南瓜实在算不得金贵,但乐趣在寻找的过程,这感觉近似于寻宝:沿着山根,猫着腰,在枯草中仔细搜索,猛然间一小团橘红若隐若现,那种刹那间的惊喜,真像得了稀世珍宝一样。

我三下五除二,把南瓜摘了个干干净净,又有些发愁。因为瓜太多,我的小麻袋装不下。于是,我用草盖严实,做个标记,然后拔脚往家跑,想推来平板车,一趟运回家。来回的路上,我又担心这工夫南瓜被谁顺手牵羊,心里很不踏实,直到全部收入囊中,才消除紧张感。推着重重的南瓜,我心里装满了快乐。

回到家,我急于向母亲邀功,大声喊:“妈,看我捡的瓜!”

母亲一见,笑了:“哟,小半车呢,我老闺女真能干!”

我一脸的得意:“那是。”

“哎,不对,你怎么一下子捡了这么多南瓜呢?不会是人家还没摘吧?”母亲突然问。

“不会,我看过了,别人家的地里都收完了。”

母亲听我的语气肯定,便不再说什么,帮我一起把南瓜卸到窗台下。

那天晚上,我特别高兴,作业也不安心写,隔一会儿,去看看窗台下的瓜,心里美滋滋的。晚上睡觉时,我还梦见捡南瓜时的情景呢。

第二天早晨上学前,我特意往书包里塞了一只大布口袋,想着午饭后再去西山沟那儿搜一遍,看是否还有被遗漏的南瓜。一上午,我一直被一种兴奋感鼓舞着,数学老师那一口讨厌的山东腔,不知为什么变得格外悦耳。中午放学了,我第一个冲出教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家,打算吃完午饭就按计划行动。

我跑到大门口时,母亲正在那里等我。我说:“妈!我饿了,饭做好了没有?”

“哼,还想吃饭?我问你,你捡的南瓜真是人家剩下的?”

母亲沉下脸,我吓了一跳,心里也敲起小鼓,对昨天的事情起疑,暗想:是啊,如果是人家漏下的,会有那么多吗?但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当然是,别人家的地里都收得干干净净的,这家人还能把瓜落下呀?”

母亲说:“兴许是这家人没来得及收呢。”

我叫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那瓜是你魏姨奶家的,你吴婶子都告诉我了。”

“糟糕!”我心里暗暗叫苦,“捡”瓜捡到魏姨上去了,这不等于太岁头上动土吗?魏姨奶孤身一人,犁田耕地等重活儿多由大家帮忙,但魏姨奶不愿给人家添麻烦,自己能干的尽量自己干。比如说收庄稼,她总是一个人把玉米棒子掰下来,豆子割倒,一筐一筐、一捆一捆地扛回去。那些南瓜,一定是她没腾出空儿摘,被我给“打劫”了。

母亲显然很生气,教训我道:“你魏姨奶上午去收南瓜,到地里一看,一只也没有了。一打听,你吴婶子说你昨天在那儿,当时还以为你做好人好事呢,哪成想让你搬家里来了!你这哪儿是捡,分明是偷啊!”

母亲越说越生气,捞起一根棍子,作势要打我。我吓得左躲右闪,嘴里争辩:“我真不知道是魏姨奶的瓜,要知道,我就不捡了。”我正和母亲纠缠着,魏姨奶来了,她抢下我母亲手里的棍子,劝母亲:“别打孩子,她又不是故意的。”

魏姨奶来解围,我忙躲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襟,羞愧地道歉:“魏姨奶,我知道错了。”

魏姨奶地摸摸我的脸,对我母亲说:“几只瓜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吴婶子嘴快,我就是担心你下手打孩子,这才赶过来看看。”

母亲说:“孩子有错不管教,以后怎么得了。”又对我说,“把那些瓜装车上,给你魏姨奶送回去!”

我不敢做声,去推平板车,魏姨奶急忙阻拦:“先让孩子吃饭吧。”

母亲说:“听你魏姨奶的话,吃了饭再送。”

接着,母亲挽留魏姨奶,请她在家里吃午饭。魏姨奶摆手拒绝,嘱咐我母亲几句,转身就走了。

吃过午饭,我去给魏姨奶送南瓜,一路上,我一直想着母亲训诫我的话:“一个遇事不冷静、不善于分析的人,能酿小错,也能铸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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