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遭遇日本兵

1937年11月，苦守“四行仓库”的最后一支中国军队撤离阵地，上海“租界”外的华人区完全落入日军之手。

我家住在南市区的一条弄堂里，附近有一座天主教堂，神甫是英国人，中文名字叫韩富山。日本兵把韩神甫赶走，将教堂改为兵营。鬼子兵们到弄堂疯狂抢掠，凡是被他们看上眼的东西，无一幸免。就连我家的一只马桶也被一个小胡子日本军官抢走了。

这只马桶是我奶奶当年的陪嫁品，材质上等，又漆了描金大漆，并绘有花鸟图案。

我祖母已年过七十，又是小脚，马桶被抢走了，给她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爱喝茶的她再也不喝茶，以免上起夜。

我家的马桶被夺走后，邻居们再不敢在弄堂里刷马桶。躲在屋子里刷，刷净后，也再不敢把马桶放在床铺下面，而是藏在杂物间。不料日本兵们偏偏盯住了马桶不放，三五成群冲进各家各户搜查，把一条弄堂里的马桶抢劫一空。

12月24日这天下午，英国神甫韩富山来到我们这条弄堂。他告诉居民们，日本人把他赶出教堂是违反国际法的。他的教堂虽然盖在华人区，但是他本人是英国人，教堂的所有权也归英国。他将日本兵的野蛮行径报告给了公共租界的工部局。英国领事馆为此事向日本领事馆提出了抗议。现在，日本国答应向英国交回这座教堂，时间就在今天――平安夜下午7时之前。“我特意来告诉你们，日本兵抢到教堂内的所有物品，今天统统物归原主，你们现在就可随我到教堂认领。”

邻居们经过商议，决定先推选几位老人，包括我奶奶，随韩神甫去教堂探探虚实。

一行人来到教堂，眼前的景象却令人大失所望。日本兵并不打算归还抢劫的财物，凡是值钱的东西，例如红木家具，花瓶、字画等等，都已装上军车准备运走。

日本兵们正在礼拜堂内吃最后的晚餐，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我祖母的目光被主餐桌上的一样东西给拴住了。桌前坐的全是日军军官，包括那个抢走我家马桶的“小胡子”。令我祖母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我家的那只马桶竟被摆放在餐桌中央？

谜底很快揭开了，我祖母看见，日本军官们不断地伸手揭开马桶盖，从桶里抓出一块块卤猪脚，“吧唧吧唧”狼吞虎咽，满嘴流油。

再看其它的餐桌，每张桌子上都有马桶，原来是日本人自作聪明，把马桶当作了装饭装菜的餐具。难怪他们要疯狂抢劫！

韩神甫是一位中国通，也会说简单的日语，见此情景，忍不住仰脸哈哈大笑。

小胡子日本军官醉醺醺走过来，质问韩神甫为什么发笑。我奶奶急忙示意韩神甫，千万不要把马桶的真实用途告诉日本鬼子。但是正在兴头上的韩神甫并没注意我奶奶的手势，他用讥讽的口吻，加上夸张的比比划划的动作，告诉日本人：“马桶，中肴耸悄盟当厕所用的，你们抢来盛饭菜，哈哈哈，愚蠢的犹大！”

“巴格牙噜！”小胡子日本军官不敢得罪英肷窀Γ迁怒于我祖母，一把抓住我祖母的衣襟，叽哩哇啦地发出狂叫。

韩神甫见状，立即后悔了刚才的实话实说，忙向我祖母献策说：“他问你，马桶是不是用来当厕所用的？你快回答他，韩神甫是瞎说八道，这马桶就是用来装菜装饭的，别惹恼他们！”

“不！”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小胡子”，我祖母反而沉着镇定了，对韩神甫说：“请你一定把我的话不走样地翻译给日本鬼子听，趟咚们，马桶就是用来当厕所用的！”

望了又望我祖母无所畏惧的目光，韩神甫应一声“好吧”，一边比着手势，一边将我祖母的话一字不差地翻译给日本人听。“小胡子”脸色大洌“嗖”一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刀，直抵我奶奶的胸脯。接着他狞笑着，从马桶里捞出一块卤猪脚，命令我奶奶当众吃下去。

我奶奶不动声色地接过猪脚。

“小胡子”得意洋洋：“米西米西！”

没等“小胡子”的话音落，他的眼窝已被一样东西击中，原来是我奶奶用力把猪脚摔在了他的脸上。

“八格！”“小胡子”暴跳如雷，手一挥，鬼子兵们围上来，长枪短枪一起对准我奶奶。

“小胡子”走向另一只马桶，从桶里舀出一碗肉汤，强迫我奶奶喝下去。

刷一声，我奶奶把这一碗肉汤全泼在“小胡子”脑袋上。

“小胡子”一声吼叫，枪声震耳欲聋，对着我母疯狂扫射……

我敬爱的祖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脸上始终挂着骄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