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重视存量

时间:2022-03-17 03:59:15

车耳商旅滋味 系列之二十四

直到今天我还清楚记得“”期间人人引用的一句名言:打碎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对我们国家的巨大破坏是毋庸置疑的,但要命的是“”遗风仍在。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北京是个大工地》,在讴歌了这个城市的建设速度的同时问道:为什么我们总在施工?难道我们一生都要生活在工地上吗?

用耶鲁大学教授、经济学家陈志武的话讲,这个国家太不重视存量了!

如果道路有拉锁的话

北京大街小巷施工的地方无处不在。我经常去东直门外和东四十条那一带,一年多来一直都不得不从工地旁边走过,到处都是扬尘,人行道被侵占,以至于我想绕过去走在一处无灰土的地方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许多施工属于市政建设,工人们拆掉人行道上所有的路砖,出浮土,再堆上施工用、没有任何覆盖的沙子,一刮风沙尘漫天。施工过后我再经过那里发现,与翻修前没什么两样,新修的路面甚至没有旧的平整。

本来这些旧的人行道都还不错,可以用好多年,根本没必要重新铺设。就像我们公司门前的人行道,五年间开肚刨肠似的施工进行了三次。百思不得其解后我想起多年前马季先生说过一个相声,讲的是一个马虎的医生,动手术时丢三落四把纱布甚至工具遗留在病人的肚子里,想起来后还得重新开刀取出,病人无奈地要求他干脆在肚子上安个拉锁算了。

这种不产生任何效益的浪费性施工无非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这个城市太有钱了,以至于按照凯恩斯式的挖坑再填也能促进经济增长的原理行事;要么就是管理方式有问题。为什么在这个拖欠民工薪水问题仍然存在的社会要不断地进行如此的重复建设?还是真的需要发明拉锁式的街道,以便今天换电缆明天修管道?

我们的市政管理者应该想想,施工污染环境,影响交通又浪费资源,为什么不能以修补的方式来维护城市的美观而非要用“”式的做法打碎了重来?

留住历史的沉淀

记得多年前将天安门广场上的地砖挖掉铺设新的时就引起了争论,因为那里的每一块砖风风雨雨多少年,承载了太多的历史。而历史不能遗弃。

国人尤其是城市的管理者应该重视存量。就是说重视现有的东西,现有的物质文明,而不是用历史和现实环境作抵押一味追求经济增长和政绩。

北京是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有那么多的四合院、花园和古建筑,比起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来都不逊色,但是现在这个城市已经被林立的大楼所占领。在巴黎,你可以抚摸伏尔泰伏案疾书的大理石写字台,也可以参观雨果、巴尔扎克的故居,欣赏他们亲手修改的文稿和他们使用过的文具甚至去世时的卧床,这一切都是原件。即便在纽约这个历史非常短的城市,你都可以到美国开国元勋华盛顿去过的酒馆喝杯咖啡。那个酒馆旧的连墙皮都掉了,旁边就是雷曼兄弟那个赫赫有名的投资银行,现代化建筑,寸土寸金的地段,但是老酒馆就是坚决地立在那儿,没人敢拆除。

相比之下,我们保护自己历史遗产的决心和措施确实不够好。

北京平安大道上段祺瑞府的旧址我去过几次,那里除了古朴的灰砖楼以外,已经很难看到历史的痕迹。往日情怀只能凭空想像了。

至于王府井北的黎元洪府,几年前就是一个工地了。我在这个工地上走过一圈,看到了一点假山和小花园,不知道在建设新北京的大潮中它们会不会被保存下来。

旧的不一定是差的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个东正教小教堂,彩绘玻璃后面包藏了那么多的神秘,以至于我现在还记得当年扒在窗前时的那种好奇。而哈尔滨大直街上那个教堂每天中午的十二下钟声,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但“”期间,这座古朴庄重的俄罗斯式教堂被拆毁,代之以建得很难看的纪念碑和粗俗的楼宇。

几十年后,人们发现当年摧毁的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物质存量,而且是这个城市的特色,而这正是不可估量的文化存量。几十个俄罗斯式教堂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被疯狂的人们摧毁了,只剩下索非亚教堂。

现在人们却发现,这个红砖砌的索非亚教堂成了哈尔滨市地标式的建筑,每天都吸引大量的游客在那里驻足拍照,他们在教堂广场上流连忘返,而对比邻的现代化高楼大厦无动于衷、视而不见。我在一旁踱步时深有感触:假如有更多的教堂保存下来,号称东方莫斯科的这个年轻城市将会有一道多么亮丽的风景!

幸好人们保留了两边都是俄式建筑的中央大街,那里许多三层小楼都有近百年的历史。我想如果保护得好的话,几百年后它们还会矗立在那里。俄式建筑厚实沉稳,底座的石块有的厚达一米,这样的楼甚至可以移动位置,即便有汶川那样的八级地震都不会倒塌。现在人们认识到它的价值,知道这才是哈尔滨与众不同的地方,于是把它改成了步行街,使其有了与北京王府井大街一样的地位。

像丽江和阳朔这样的古城,之所以受到国内外游客的追捧,并不是它们以新的面貌呈现给世人,而是保持了旧日的古朴,街道和房子都是以前的模样,你甚至闻得到往日的气息。所以,那里不用现代化的装修,只是扫净庭院,房间整洁,人们就很愿意住了。

因此,在建设一个新世界时,我们真的没必要砸碎一个旧世界。

新的不一定就是好的

要知道,拆迁时我们在制造垃圾,装修时我们在制造垃圾,美化环境的同时我们也在制造污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即便一项当时十分正确的决定再过若干年看就不一定了。更何况,过度的城市建设会给管理者带来和贪污腐化的机会。

多少年以后人们也许会发现,我们期待的“新世界”可能还没有“旧世界”那样适合人类的生存。我们在装修的时候,几乎每个家庭都要费力气在坚硬的墙壁上凿洞,刺耳的声音隔几层楼都能够听到。我朋友住的别墅区,有人甚至加盖建筑,也不申报。

装修用的涂料也会长时期污染我们的环境。居住的地方受邻居装修的污染,工作的地方受邻居单位装修的污染。我住的楼已经是建好了十年的公寓,但大部分周末还会听到装修时刺耳的电钻声;而在公司上班时则被周围一个又一个兄弟单位装修时刺鼻的气味所“熏陶”。

北京无处不见的工地尘土已经让人生畏,汽车尾气和装修造成的室内室外污染又加剧了这个古老城市的环境恶化。有人讥笑中国有十三亿人工吸尘器,现在看来这些吸尘器还要具备排毒的功能!

城市制造垃圾,汽车制造废气,工地制造粉尘,室内还有化学气味的污染,无止境的建筑加上无止境的装修,使北京人工制造的扬尘日益严重,而这些工程还大多以奥运会的名义,最后成了无论干什么事都能扯上这个热点话题。然而,奥运会要求的是清洁而不是污染的空气!难道奥运会以后我们就不过日子了吗?!

公德和公共环境

在西方,人们不仅重视自家内部美化,还重视外部环境的建设,并建立起一种相互监督的公德心境,这也是基于对现存物质文明的尊重。

这外部环境包括住宅以外的所有公共场所,像公用的走廊、院内的花园等,如果环境不够好,他们就会向管理公司建言促使他们改进;如果后者管理得不好,他们可以用投票的方式将自己小区的管理公司赶走;如果一个城市的交通和公共大环境不好,他们也可以通过投票把城市的管理者换掉。其实,在公众监督日益发达的西方,城市管理者不敢随便拆建,更不敢明目张胆地重复建设。公共环境整洁是他们对辖区选民的承诺。

如果公共环境遭到破坏,国人往往漠视,不闻不问。而西方人对自己的公共环境有投票权,也就有责任心,他们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公共走廊里,对公共环境的爱护也就更为执着,久而久之,他们养成了关心公共利益的习惯,同时也养成了尊重他人的习惯。

对他们来讲,建设是需要的,但是维护更重要。因为建设的成果需要维护,物质文明需要精神文明来延续。因而他们重视历史,重视存量,这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

如果朋友问我对北京熟还是对巴黎熟的话,我还真得想半天。北京道路横平竖直,本来很好认,但现在出行的时候依然得问路。新盖的楼宇实在太多,几条环路又生生地把两旁的路切断,连打车时都得考虑从哪个方向去,因为闹不好就得掉头。

而在法国我可以千里独行,只凭印象和一张详细的地图;至于巴黎,多少年再回去,还可以找到路。因为还是那条街,还是那座楼,城市依旧。

假如真有一天我们的人均收入达到了美国人的水平,每个家庭都有驾驶的欲望,那我们的公路还能开得动车吗?如果我们每个人都买得起房子,像现在一样隔三五年就装修一次,那我们的小区还能有清洁的空气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生活在工地中呢?

拜托城市的管理者别老折腾我们的公共环境,拜托我们的邻居不要动不动就装修,重视一下存量吧!

敬请关注下期系列之二十五:

简化我们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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