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上的米罗

时间:2022-03-14 10:42:20

初到纽约时,完全想不起来像CHINA TWON这样的鬼地方,住在曼哈顿,现在回忆一下,应该是第55街,走出酒店大门,朝左边,就是卡内基音乐厅和林肯中心,朱丽亚音乐学院,福特汉姆法学院,朝右边,就是第五大道,中央公园,大都会博物馆。美国的城市道路分为街与大道。感觉上衔总是横着走,大道竖着走,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在纽约它们谁是东西向,谁是南北向。很多刚到美国的中国人也许都跟我一样,首先就是在头脑里为自己画定了规则与方向,那就是尽量少跟中国人来往。既然去了美国,就要了解人家那儿的文化。同时为了语言练习,主动创造一个好的英语环境,也要少说中国话。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宗旨在纽约过日子。

先是在百老汇看音乐剧《歌剧院幽灵》,记得那天晚上还在倒时差,所以很困,总是睡着,又被音乐吵醒,因为在家里看过这部电影,所以总觉得百老汇的舞台上灯光昏惊而且那些演员唱得也有些业余观众也很业余。只是唱幽灵的那个男的太好了,声音浑厚,音域宽广,乐感也好,最后不再睡着了,就是为了听他。在林肯中心听的歌剧是莫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德诺夫》,那天我受到了震撼。他们演得太好了,舞台华丽,乐队透明,每个人都唱得非常好。可是,这并没有足以震撼我,让我无比吃惊的是那些铺天盖地的组约人。林肯中心的歌剧院很大,有四五层,里边坐着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衣着体面,春风一片。就是这些人震撼了我:他们对这部歌剧真是太熟悉了!不要以为我现在只是说了一句普通的,没用的话,其实这句话是我想概括他们纽约人的核心:他们对歌剧太熟悉了。熟悉歌剧,不太容易,不但要真心热爱音乐,以及歌剧,还需要多年积累。不是一般青年男女白领可以达到的,那些读了几天书,就宣布自己热爱艺术,并懂得艺术的人,每当走到歌剧面前就会显示出他们既不热爱艺术,也不懂艺术了。我常对朋友们说,我们肯定有病,要不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声音;就是那些唱歌剧女高音盼声音。

坐在身边的那些组约人,他们真的热爱歌剧,熟悉歌剧,他们跟我一样在享受,他们的眼神,表情以及肢体的自然状态,都让我能感觉到,并从心底生出对他们的敬意。中场休息吨男女老少都会去排着队,花十美金要一杯白葡萄酒喝。这吨你要仔细看看那些穿裙子的女人,会发现她们很美丽,即使那个身边的老太太也许已经八十岁了。一般说来,美国人不太讲究穿着,不过听歌剧时除外。仔细想想,为什么觉得她们美丽,其实,不仅仅是她们衣着光鲜,还是因为她们对于歌剧的熟悉。其实,人们为什么要熟悉歌剧呢?这样要求我们人类是有毛病的。可是,我就不幸成为了有这种毛病的人。而且,还据此把人分成了两种人:有文化的人,没有文化的人。不熟悉古典音乐的人,就是没有文化的人。熟悉古典音乐的人,就是有文化的人。知道这样很没有道理,知道这是偏见,可是完全没有办法。中国绝大部分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可惜他们没有文化。

在大都会博物馆感觉到很累,太大了。美国人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东西?创造的?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走在这所巨大的博物馆里,脑子就不停地想着这些与文艺无关的东西。公平?哪儿有公平?美国真的公平吗?如果美国有公平,那这公平是怎样造成的?直到走进了凡高的油画里,才把这些烦乱的思绪赶走。

这么多画果然都是凡高的原作吗?我又一次感觉吃惊,并且突然心酸起来。站在凡高面前,回忆回忆回忆……应该是十七八岁时吧?在遥远的新疆沙漠里,我去搜集民歌,为了今后能成为一个作曲家。那吨我背诵过柴可夫斯基的一句话:一个人只要记住了一百首民歌,他就能成为一个作曲家。我当时以为柴可夫斯基说的都是真的呢,我也就是在那儿看到了一些青年画家,他们跟我一样留着长发,然后,他们让我看到了凡高。在绘画上,我是一个迟钝的人,不过青春记忆却是与泪水相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凡高的这些画,我总是想哭。那么冲动,渴望,烈火燃烧一样的十七八岁真的永远都没有了吗?那些大沙漠,塔里木河,还有凡高,他们果真走远了就不再回来了吗?我终于忍住了,没有让凡高看到我的眼泪,可是,当走到了米罗的画布上时,眼泪竟然再也存不住,它们顺着我的脸就往下流,那些属于米罗的、让我内心无比疼痛的线条呀!

我结婚那年,在乌鲁木齐的冬天里,因为贫穷,买不起窗帘就去买了大量的维吾尔人用来包麻袋的土粗布,然后叫画家孙广新为我画窗帘,我们从米罗的画中中挑选了线条和图案。我的窗帘占有了整整一面墙,那上边的全是米罗的线条。

透过泪水,我发现我家里的米罗线条与大都会博物馆里的完全一样。

上一篇:不会开花结果的爱情 下一篇:“三宅一生”:物质之上,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