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归途――解读塔科夫斯基电影《乡愁》

时间:2022-03-14 05:38:24

沉重的归途――解读塔科夫斯基电影《乡愁》

视线渐渐模糊,而我的力量/ 就是两支隐秘而坚韧的投枪/父亲家中织布工人鼾声如雷/曾经坚实的肌肉渐渐松弛/如同老迈的犁利一样/而当夜幕降临,我的身后/哪里有微微闪耀的翅膀/我便是那蜡烛,在盛宴中消亡/天明后请收拾一地的烛泪/从中读取谁值得哀悼什么该颂扬/我们奉上最后一丝愉悦/如何能换来平静的互亡/还有,在暂借的屋檐之下/如何在死后,用诗篇燃亮前方. ――节选于《乡愁》

从来没有一位导演像塔可夫斯基一样孤独而执着地耕耘于人类的精神家园,也从来没有一部电影如《乡愁》一样将“家园”这个概念表现得这样深沉,这样神秘。在这部电影中,我们找不到太过严密的情节,更不会发现清晰明白的人物。一个快被人遗忘的意大利村落,一座暗影斑驳的教堂,一位诗人,一个疯子,黑与白的转换,光与影的交错,这就是电影的全部。

诗人安德烈是外来者,更是一位流浪者,他背负着寻找前俄罗斯流浪音乐家索诺夫斯基足迹的“使命”。不幸的是,索诺夫斯基的命运同样降临在了安德烈身上:流亡艺术家深深怀念着他们的祖国、以及童话般的故乡,而他们都明白,回去已经成为了不可能!但如果看不到俄罗斯忧郁的白桦林和沉默的橡树,听不到故乡牧歌般的童谣和摇晃着尾巴的狗的呼唤,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意味着死亡。

如果《乡愁》到此为止,务须置疑,它也不过是给我们描绘了一种情感,一种心情,一种人在流亡途中对于故乡,对于家园的深沉怀念。但安德烈遇到了多米尼克――一个处在村落正常生活边缘的“疯子”, 一个喜欢重复地做很多看似无意义动作的“无聊人”,但他却诡秘地看到了人类正在走向尽头。也正是因为被这种末世情结所困扰,他曾经把他的家人关在阴暗的屋里,一锁就是七年。他也曾经手持蜡烛,试图从此岸走到彼岸,他幻想着背负起人类的全部罪恶,为人类赎罪,给人类带来光明,结果却被当成了疯子。(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会原谅三种人:诗人,酒鬼,疯子”,可是,在多米尼克所生活的村子里,世界又意味着什么?!)

多米尼克希望诗人安德烈帮组他实现从此岸到彼岸的泅渡,他把救赎之火交到了安德烈手中。由此我们看到,对于故乡“根”的回归和对于人类精神家园的回归在诗人安德烈身上合二为一了。记得有人曾这样说过“人类是时间弧度和空间尺度上的流亡者”,人类到底该走向何方?诗人应该是这一问题的最直接思考者, 当所有的人都为了必要的生存而忙碌时,当整个世界陷入空前的危机时,只有真正的诗人还在苦苦地思索着人类的命运,以及存在的价值。在这部电影中,导演塔可夫斯基似乎有意识隐约地点出了一些答案(塔可夫斯基同时也是一个诗人!):在多米尼克阴暗潮湿的里屋墙壁上我们会发现这样一个公式“1+1=1”,那么在这之前,多米尼克曾经滴了两滴晨露在安德烈的手心,然后我们会发现这两滴水珠在安德烈的手中变成的不是““1+1=2”那么那么简单,而是变成了一滴水珠.。由此我们不难明白,他蔑视的是一切纯粹化的科学说教,科学在神秘的自然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多么的可笑!人只有回归最本质的自然,回归最初的童真,只有在那里,人类才能找到灵魂的最后安息之所。至此我们似乎又听见了疯子多米尼克在罗马广场上的最后疾呼:“世上再无圣人,这是时代的悲哀。心灵之路被阴沉笼罩,我们脑中装满污水管道,让昆虫的鸣声进来吧,我们要用缔造伟大梦想的东西,充实每一个人的眼和耳......”可以这样说,多米尼克是用自己的身体点燃了人类灵魂的救赎之路。但是,他所执着和追求的在那个时代也将注定随着他身上的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而化为灰烬。

人们依旧过着平常的生活,而诗人依旧继续着自己的使命。玻璃前一个个幻想出现又消失。压抑、流亡、救赎,这注定将是少数人的主题。

当诗人安德烈举着象征救赎,希望之火的蜡烛横穿雾气弥漫的浴池时,在这个麻木世界,在这个压抑的时代,迎接他的注定将是死亡。一种对思想的追崇与牺牲,对道德的负罪感最终成全了诗人。

至此,我们似乎发现“故乡”变成了一段飘忽不定的梦,一种模糊而又清楚的概念,一种对“根”的苦寻,一种对“精神家园”回归的最深切渴望。安德烈就处在这段梦的中心,而走上走上这条归途的人也将注定进行一场没有归途的流亡。

记得塔可夫斯基曾经对自由下过这样的定义“没有人需要你,你也不需要任何人”:自觉地与世界割裂,潜心地耕耘于人类的精神家园,这是一段不需要相互提携的旅途,行走于这段旅途的人也注定将与孤独和幽暗为伴。因此,在电影中我们会看到安德烈拒绝了性感的女翻译家尤吉妮亚。在诗人的内心深处,存在一个影,这个影与家园有关。诗人是脆弱的,敏感的,倾向于一切唯美而幽暗的东西。因此,电影中的一切阴柔的幻想都代表了诗人对“家园”的执着与怀念:泛着雾气的泥土,静止的白马,表情模糊的女人,悠远的狗叫声......这些在诗人心中都是忧伤而完美的,因此,任何外来情感的侵入都会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电影的最后,导演只是朴素地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幻象:意大利古建筑下蜗居着诗人在俄罗斯的乡村小舍,白雪从天空纷纷飘下,落在了诗人和狗的身上......或许,诗人真的只有在导演构筑的幻想中才能实现其对精神家园回归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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