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苦花红茶

花红茶是花红树叶泡的茶。花红,又名海棠、沙果,每年果农摘了果实后,把叶子捋下来,晒得干透,装在麻袋里,挑到城里卖。当年茶叶贵,人多喝不起,花红茶便宜,叶子论斤卖,一毛钱就可以买上二斤。

热天,街上常见卖凉茶的小摊:一个小方桌,讲究点的铺有桌布,浸湿――这样显得凉快,上面摆一排玻璃盏子,一色红红的花红茶。小茶摊的主顾多是拖板车的,挑担子的,卖菜的,送煤的,也有疾步的行人。走得热了,一头汗水地过来,揭开玻璃盖板,端起盏子,仰脖“咕嘟嘟”喝下,比汽水还解渴!抹抹嘴,往桌上丢1分钱,走人。

我与花红茶是有些缘分的。还是学生时,我下乡支援“双抢”割谷。谷地那个热呀,头上骄阳烤着,四周密不透风的谷杆围着,手上不停地割着,汗水尽情地淌着。好容易歇工了,农民挑来两木桶花红茶,我们都不要命地奔过去,抢着用那把柄长二尺半的竹筒舀子舀起喝,边喝边洒,茶水顺着脖颈,胸脯往下流,真痛快呀,我敢说,这是普天之下最好喝的茶!

进了工厂,我也常喝花红茶。当年厂里打“封头”:燃起直径2米的地炉,把同样大小的铁板搁上去烧,红透了,钳在钢模上,七八条汉子挥舞起长柄木榔头围着砸,直至砸成锅底似的窝形,是为打“封头”。这是厂里第一苦活,尤其在夏日,一顿锤下来,人人都成了烤鱿鱼。第一要务,就是用大茶缸子猛灌花红茶。师傅们不喝冷饮,嫌那东西甜腻腻的,非但不解渴,反而越喝口越干,只喝花红茶。花红茶消暑灭火,祛热毒。因此凡是打“封头”之日,食堂就烧一大锅开水,把花红茶泡好,摊凉,然后倒进大茶捅,抬到车间,管够。

说来也巧,成家后我发现妻子也爱喝花红茶。她在食堂炒菜时,爱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揩汗,同时呷一口花红茶――做厨师的几乎没有不喝茶的。妻在单位喝花红茶,回家也喝,直到生活条件好了,她才改喝茶叶泡的茶,毕竟茶叶茶更香。

不知从何时起,街上的小茶摊消失了,也几乎见不到乡里人挑来花红叶卖了。

那天下班,走得热了,到家汗涔涔的,妻笑着给我端来一碗茶,嗬,花红茶!她说在集贸市场偶然遇到的,买了二斤,回来让我“忆苦思甜”。我捧住碗,一饮而尽。

花红茶色深,红酽酽的,不如普通茶清亮可人;花红茶微有苦涩,没有普通茶的芬芳;花红茶身份不高,却是当年劳苦人最爱喝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