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选择了爱情

读书・恋爱

我们家里有4个孩子，全部读书，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大姐坚强能干，课余常常帮妈妈做农活、干家务。我们小时候都是在后面菜园的窗台上读书、写作业。夏天的时候，窗子都拿掉了，风从菜园里吹过来，十分凉爽。大姐会拿出她的读书笔记和我们分享，上面有她新近读书的摘录和心得。有时，我也陪大姐去山上放牛，坐在草地上看着蓝天上的白云。

日子不知不觉地过去。初中毕业的时候，成绩不错的大姐选择了师范学校，因为她希望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上了师范学校的大姐开始变得活泼起来，常常参加演讲、辩论、诗歌朗诵比赛，投稿写作。透过她的来信，可以感受到她生活得丰富多彩。那时，我十分羡慕她。

大姐读的师范是定向委培，毕业后一定要回我们所在的乡小学，除非另有门路。姑姑给大姐介绍了一个市里的男孩儿。男孩儿的家里很喜欢她，答应一定给她办理留城手续。开始，大姐十分痛苦，不知该怎么抉择。后来，大姐告诉我她选择了爱情，放弃了留在城里的机会，我为大姐感到高兴。

工作・婚姻

大姐的男朋友叫徐模，是个才华横溢的家伙，可是，他家比我们家还贫苦。他们商量着到我家住，因为他们难以支付租房子的费用。父母宽容地接纳了这两个选择了爱情的年轻人，把家里一间放杂物的小屋收拾出来给徐模容身。

暑假过去了，大姐开始上班，我也考取了省城一所大学。也许是刚参加工作的大姐太忙，我一直没有收到她的来信。第一个寒假，玩得像脱缰野马的我和几个同学约好去吉林看雾淞。正兴高采烈地计划着，却忽然收到了大姐的信。她准备结婚，让我回去做她的伴娘。

这封信使我震惊，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姐要结婚。后来，大姐对我说，因为徐模一直住在我们家，村里人有很多闲话。我对这个解释还是似懂非懂。无论如何，大姐的婚礼我不能错过。我匆匆忙忙地买了一套精装的《红楼梦》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大姐。

西瓜・橘子

又开学了，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我收到了大姐婚后的第一封信，信中描述了他们的生活。她说徐模喜欢书法，想要一张桌子；她喜欢看书，想要一个书橱。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放一张床的小屋。因为没有钱在学校附近租房，他们只能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骑两三个小时的自行车到学校。夏天，有时风雨很大，就要骑更长时间；冬天，常常手都僵得把不住车把。现在，雪开始融化，乡间小路很泥泞，很难走。还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因为他们一点儿背景也没有，要发展实在是太难了。

生活如此现实而残酷，我忽然有些怀疑大姐的选择。我从来没有问过大姐是不是后悔，因为我已经懂得了人生无法从头来过。

又放暑假了，我没有提前通知大姐便去了她家。见到大姐时我吓了一跳，半年没见，大姐变得又黑又瘦。她苦笑着告诉我，趁着放暑假，他们批了一车西瓜到镇上卖，刚开始的时候都张不开嘴吆喝。本来1斤也赚不了几个钱，可是有的人为几分钱也要讲半天价，还有些地痞拿了西瓜也不给钱。晚上还要一直看着，一不留神就被人偷了。加上损耗，等于白忙活了一个夏天。真的无法想像大姐蹲在街上吆喝着卖西瓜的情形。看着大姐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一刻我很心痛，有种想哭的感觉。忽然十分地恨徐模，全是因为他，大姐才变成了一个为生活操劳的小妇人。为这个男人值得吗?

“姐夫还说卖西瓜挣钱给我买电脑呢。”物理学得很好的小弟忽然在一旁喊道。“没问题，等我发财的时候，一台电脑还不是小意思。”徐模回答。“成天就听你唠叨着等你发财的时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大姐嗔了他一句。“做梦的时候吧。”母亲接道。大家都善意地笑了。看着这个乐观的男人，我仿佛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有股积极生活的力量。也许,这个男人是值得爱的。

再后来,大姐当了妈妈。从那以后，给大姐的信里，我很少再提我们儿时的梦，因为努力生活着的大姐需要踏踏实实面对艰难人生的勇气和力量。

当他们的女儿3岁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最好的消息：大姐家果真发了小财。

大姐从小喜欢吃橘子，就利用假期在我们家后面的荒地里种了一些橘子树。橘子结多了，吃不完，就送给左邻右舍；还吃不完，就到集上去卖。橘子树一年比一年种的多，橘子越结越多，虽然还拿给左邻右舍吃，但更多的是到集上去卖。大姐口袋里的钱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

大姐和徐模真的用卖橘子的钱给弟弟买了一台电脑。他们依然教书，橘园雇了专人管理。

大姐身上有绝大多数普通人现实人生的影子：安安稳稳地生活、工作、照顾家庭，活得一心一意、认认真真。我想，这样的人生才是最真实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