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交集湄公河

湄公河上航行的货船基本都是中国籍，因此对中国船员的死亡，当地媒体或默然或回避，没有国家愿意调查真相。

本刊特约记者10月上旬曾赴老挝万象采访，正好赶上当地一年一度的龙舟节。住在湄公河边的酒店，可以看到窗外灿烂的灯火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热闹到深夜，喝啤酒的吆喝声、传统舞蹈的伴奏声不绝于耳。沿着湄公河岸边的集市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点，还有不少孩子们喜爱的娱乐设施。老挝人全家出动，逛市场、品美食，其乐融融，期待着场面盛大的龙舟大赛。

神龙传说

老挝大部分人口居住在湄公河沿岸，湄公河冲积平原以及湄公河水为农业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交通运输业也发达。随着老挝革新开放，湄公河沿岸经济快速发展，万象等中心城市日新月异。记者在万象的几天时间里，不时在街头看见豪华轿车，高级酒店里不乏三五成群的外国游客。老挝万象中华理事会会长林泽民告诉记者。当地人把万象称为“老挝的天堂”。

站在湄公河岸边，对面泰国廊开府的灯火更加辉煌。一座“泰老友谊大桥”横跨湄公河上，不少民众通过湄公河贸易发家致富。泰国廊开口岸的移民局官员告诉记者，每天通过廊开口岸的人员超过5000人，湄公河上来往的货物和人员也非常多。

在老挝举办龙舟节的同时，对岸的泰国也在举办那伽神龙喷火球庆祝活动，湄公河里的神龙那伽是该流域几国共同的传说。几百年来，人们对那伽神龙的存在深信不疑，一年一度从河中冉冉升空的壮观龙火象征着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比老挝、泰国的节日稍晚，柬埔寨也会在湄公河畔举办盛大的送水节，几百条龙舟汇聚到金边城外的河上竞赛三天。而越南在其龙舟赛期间也会举办各种祭神活动，祭祀河神、祈福纳吉。

当湄公河沿岸居民沉浸于龙舟节的快乐时，10月初愕然传来了13名中国船员在湄公河流域遇害的消息，湄公河顿时被悲伤和恐惧笼罩，让人看到这条4880公里国际河的凶险。

得到消息后。记者马上询问老挝当地官员，他们的回答是：不知道此事。媒体也没有相关报道。记者给对岸的几个缅甸朋友打电话，他们也说没有听说中国船员遇害的消息。最终记者只发现了泰国媒体的简单报道：泰国军警于清莱截获两艘中国运毒货船，并与船上的毒贩发生枪战，1名毒贩被击毙，在船上搜到95万粒。

周边国家媒体的默然或回避令记者十分心寒。湄公河上出了如此大的命案，为何周边几国鲜有报道?其原因是航行于湄公河上的船只基本都是中国籍，约有116条，剩下的20来艘为老挝籍、缅甸籍，但船上的船员大部分是中国人，中国船员总人数超过1000人。湄公河的航运安全更多地跟中国船员和中国货商息息相关，周边国家仅是通过中国船只从贸易中获利。

航行于湄河上的船只基本都是中国籍，约有116条，剩下的20来艘为老挝籍、缅甸籍，但船上的船员大部分是中国人，中国船员总人数超过1000人。

死亡航线

记者虽然多次到过湄公河，但基本都是乘船短期在河上参观、采访，没有随客船或商船沿江而下。但是，在数次乘船中，很少看到各国警方的身影。在此次中国船员遇害的金三角地带，更是没有任何国家的治安力量。金三角河段处于无政府、无治安的状态。

泰国国家森林公园及野生动植物厅厅长黛隆告诉记者，除了贩运，木材走私、野生动物走私、偷税物品走私，都在湄公河上如鱼得水，各国警方则力不从心。

事实上，由于湄公河航运主要与中国船只、水手有关，湄公河沿岸国家对航运安全问题并不重视。

记者看到湄公河上的货船基本属于一个模式：前甲板宽广，用来装货，后甲板面积很小，是水手们吃饭和活动的地方。货船一般从清早航行至天黑，有时甚至会昼夜航行。一名水手说，这样的航行，每次都要持续一两个月，跑上半年的情况也时常发生。

由于航线经过“金三角”地区，令这条水道有了一个别名――“死亡航线”。不少在湄公河上跑船的船员表示，每年都有数起甚至十余起被武装拦截或遭遇袭击的案例。一位长期在湄公河航行的船员表示，2008年过后，开船的江匪一下子就“窜”了出来。江匪既有搜刮财物的、也有贩运的。武装分子“不停向天上开枪，上船后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自2008年至今，70％的货船遭遇过江匪劫持。来自西双版纳官方的数据显示，江匪引发的劫案有50余起。

这样的航程中，几乎每年都会有人丧命，常见的是被奔腾的河水吞噬或死在江匪枪下。但他们无法放弃，为了家人，必须这样生活。

“金三角”到底有多凶险，有多少武装力量，为何屡禁不止，恐怕很难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记者曾分别从缅甸、泰国、老挝三国进入“金三角”采访，接触过政府官员、民族武装、山民百姓等不少当地人。“金三角”的乱局根源可以归纳为战争、、贫穷的相互作用――战争需要武装力量、武装力量需要资金、贫穷需要种植鸦片，三者形成恶性循环。

《2011中国禁毒报告》显示，我国查获的50％来自“金三角”地区。记者多次从泰国和缅甸进入“金三角”地区采访，此次发现中国遇袭船只的清盛是泰国最北部的一个县城，表面上看宁静简朴，但事实上是非法走私的主要通道。而缅甸则是的主要来源地。此次被泰国媒体怀疑是作案凶手的诺坎贩毒集团就属于缅甸佤邦第二特区。

记者本来计划前往这些特区采访。但却被告知外国人禁止入内。

凶手是谁?

尽管金三角地区的各国少数民族武装组织同有莫大的关系，但在各国围剿地方武装的斗争中，中国处于两难境地。如果反对，无疑会因此而得罪各国当局，让美国渔翁得利；但这些民族武装大部分生存于与我国边境相连的山区，有些民族和中国境内民族同属一支，如果支持打击，会令这些民族同胞对中国产生不满，影响中国的边境稳定甚至是国家安全。

金三角地区民族武装造成的泛滥已经对我国产生严重危害，此次船员被害事件更显示了打击贩毒的迫切性。

向中国船员痛下杀手的到底是谁?泰国外交部新闻司司长他尼对《世界博览》记者表示，根据初步调查，中国船员遇害与金三角地区武装贩毒分子有关，中国船员是在泰国以外的水域被害的。

泰国警察总署副总监班西里・巴他朗说，5名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在进入泰国水域之前就将两艘出事船只劫持，但是具体的详情和细节仍然在调查当中。初步认定是出事船只在金三角一带往北大概15～20公里处航行过程中，被四艘快艇追踪并进行威胁，目前还不知道上船的武装分子身份。

关于真相众说纷纭。一种说法是中国船员参与贩毒，但发现的遗体大多数被蒙住双眼、绑住或铐住双手，其中两具尸体则脖颈折断，面孔被布条遮蔽，死状凄惨，此说法不可能成立。还有一说是缅甸正规军假扮劫匪，希望借此事件激怒中国向该地段的民族地方武装力量施压。也有人说船只被毒贩劫持贩运，杀害船员也系劫匪所为。这也是现在最有力的一种推测。此外，也有人认为是泰国军警在与毒贩交火中误杀中国船员。

泰国媒体主要将视线集中到缅甸佤邦的诺坎贩毒集团，认为劫匪的动机可能是索要保护费，也可能想劫持船只运毒，遭到中国船员拒绝后，便对他们痛下毒手。泰国警方称，40岁的诺坎在泰国和缅甸都遭到通缉，手下聚集了大约400名武装分子。诺坎这几年已经不满足于贩毒，还经常挟持中国船只，收取保护费，一旦船员不肯支付，就会被杀害。“华平号”和“玉兴8号”的遇袭情况和诺坎的作案手法很像。

但是针对泰国媒体的指认，缅甸佤邦政府10日发表公开声明，强调事件与佤邦联合军无关。缅甸佤邦政府发言人李祖烈说，命案出事地在泰国清盛码头区域，佤邦人从未到该地区活动。泰国也不允许佤邦人到该地区活动。在泰国警方的管制区域，佤邦人员如何能够在泰警严厉的控制下登船杀人，杀人之后叉如何能够逃离现场，泰方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佤邦建议中国政府对现场展开深入调查，并要求当天在该水域执勤的所有泰国警察接受中方的调查，佤邦方面也愿意接受同样的调查。

活跃于“金三角”地区的另一股民族武装力量掸邦军也表示“愿意配合”。记者曾经采访过缅甸掸邦军发言人劳盛少校，为了寻求此次船员被害事件的真相，记者拨通了劳盛的电话，他告诉记者：“不清楚是哪个团伙杀害了中国船员，但可以肯定的是与贩毒集团有关。”掸邦军在那个地区活动不多，其情报系统很难帮助记者了解真相。

美国一直在支持缅甸的民族武装组织与政府对抗，不但把从阿富汗撤军后留下的武器装备用于援助某些缅甸武装组织，驻泰国军事基地也加紧对缅甸武装组织的军事训练。

更大的阴谋

考虑到此地复杂的国家、政治背景，也不能排除案件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原因以及更大政治目的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有人对周边国家进行栽赃陷害，挑起中国与上述国家的矛盾，破坏中国与上述国家的经贸合作，进而破坏中国与东盟国家的双边及多边关系的可能。

事实上，金三角一直都有美国的影子。美国一直在支持以克钦、克伦、掸邦等武装组织为基础的民族联盟。与缅甸政府对抗。美国不但把从阿富汗撤军后留下的武器装备用于援助某些缅甸武装组织，而且美国驻泰国军事基地也加紧对缅甸武装组织的军事训练。

美国在加强对缅甸的民族武装渗透、拉拢的同时，也加强了对老挝苗族反政府武装组织的渗透、重组与扶持力度。

记者在泰缅边境采访时，发现这里掸邦普通民众和反政府组织人员众多，活动频繁。在清迈一家慈善机构工作多年的泰国人吉滴告诉记者，清迈的非政府组织估计有上千个，而与缅甸有关的非常多，这些非政府组织背后都有美国背景。

一家名为“星光教育”的机构的负责人缅甸人赛昂林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告诉记者这所教育机构共招收了50多位生活在清迈的掸族成年学员，进行英语和计算机教育，完全免费。目前在清迈类似的民间教育机构就有几十家。记者看到前来学习的多为掸族青年，而且文化程度较高、生活水平不低，并非无力上学、需要救济的贫困人口。记者问及该机构资金来源时，赛昂林极不情愿地告诉记者：资金来自美国支持。

美国正是利用中缅、中老和中越边境地区的某些少数民族求生存、求自治甚至是求独立的愿望，以提供政治、军事和经济援助为诱饵，挑动这些地区的少数民族与所在国政府当局进行对抗，以谋求美国在这些地区的政治影响力，增加美国对这些国家的制衡筹码，离间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

不论此案凶手是谁，针对中国的目的已经达到。目前案发水域及邻近上下游航段的中国内河货轮已全部停运，所有中国船员都为人身安全担忧不已。如果因此造成中国货轮在湄公河的航运长期停运的话，将给中国方面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如果湄公河航道不再安全，中国前期投入的疏浚河道、建设港口设施等资金也将血本无归。

中国能否成为“区域警察”

且不论流经六国的湄公河航运有多么重要，正在建设中的一些贯通中国与东南亚的铁路、公路以及油气管道等也都要从其周边地区经过。金三角不稳，亚洲大动脉难通，将严重影响中国与大湄公河流域国家在贸易、投资、通讯、交通和能源方面的合作，对中国一东盟合作的大局正在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为了保障湄公河航道通行安全，中方应当充分利用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GMs)领导人会议机制，向老缅泰三国提出签署保障河道航行安全的协议。对于以后的湄公河航运安全，泰国外长素拉蓬对记者表示，中、老、缅、泰四国可以在现有的澜沧江一湄公河联合委员会机制下加强合作，组建联合执法队伍进行巡逻和护航，保证湄公河航运安全。

如有必要，中国可考虑向当事国派驻警察武官，或者依据国际法及亚丁湾模式，在经过多边协商同意后进行武装护送。

最重要的是进一步加大对金三角地区民众的帮助，给他们提供更多发展机会，帮助他们在经济上完全摆脱对种植和交易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