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新光 故园香光菩提心

时间:2022-02-06 07:15:09

欣赏贾新光的作品,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碰撞。那是水墨晕染与油彩块面之间的碰撞,是理性西方与禅意东方之间的碰撞,更是喧闹的世界与一颗恬淡心灵的碰撞。

他的艺术,经历了一场不寻常的嬗变。他向远方求索,埋首西方艺术多年后,终又回归到东方文化的土壤。这场艺术之旅,就像他创作中一直延续的“故园”主题一样,一直在寻找、表达让心灵栖息的家园。

心中的《故园》

采访贾新光,是在他位于通州宋庄的家中。阳光洒在宽大的画案上,一枝墨荷正跃然纸上。室内茶香弥漫,琴声萦绕,让人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时空。

贾新光出生在山东省聊城,但他的童年却是在黄河下游的一个小村庄度过的。对于一个有着敏感心灵的孩子来说,童年时家乡的景色,那丘陵、河流,低矮的土房,暮归的牛羊,都在他的心中定格成一幅幅画。“那是完全天然的,没有被社会修饰和污染过的最自然、本真的世界,一直让我怀念。”贾新光说。

长大后,不管他走到哪里,这故乡的风景,一直在内心温暖着他,吸引着他。他在创作的过程中,总在用不同的艺术语言勾勒他心中的故乡,成为他笔下的《故园》系列。

《故园》中,有宁静的农村,斑驳的墙壁,冬天的树木。也有黄土高原,起伏山峦,长河落日。随着时间的累积,故园的概念也被慢慢扩大,不再是自己家的小村庄。他常常背着画箱,向更远的地方追溯,从山东到陕北、新疆……而今的《故园》已经升华成一种心灵的回归,无论是水墨还是油彩,是写实还是抽象,那画作中深沉的情感却一直未淡!

在贾新光的《故园香光》系列中,荷花是永恒的主角。荷花寓意高洁,在佛教中亦是佛的象征,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仿佛印证了贾新光内心难以尽说的追求。由此,他爱荷、画荷的习惯,多年来从未改变。贾新光笔下的荷或疏或密,浓淡杂陈,凝静内敛,美丽却不咄咄逼人,就像拈花微笑的那只手,让心沉静,在参悟中找到生命的大智慧。这是艺术的魅力,也是艺术家的魅力所在。

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创作的《故园》,在贾新光的笔下,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从《梦回故园》《故园月色》《故园花开》到《故园香光》系列,故园不断在变,从开始的写实油画越来越形而上,更加具有象征性的意味。

如同评论家所说的,“故园之于他的艺术,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某种故土、原乡、血缘共同体或人文地理之类的确定性能指,因此也不仅仅是单纯的题材、主题、风格的表达,甚至用‘精神家园’来指称,也难免浮泛。然而,它又如此实在,如此真切,浑然而闪烁,普遍且独特。”

寻找生命的支点

和很多艺术家一样,贾新光也是在很小的时候便显露出天分。童年时,手里总是抓着一支铅笔,看到什么就画什么。而成就一位艺术家,需要很多的因素。贾新光很幸运。小学时候的美术老师李洪春,对他的艺术天分十分欣赏和鼓励。美术课上,常常把他的作品当做范画,让大家临摹。“当时感觉这是很大的荣誉啊。”贾新光说,老师的鼓励让他更有信心,也更有兴趣。

他曾经跟电影公司的宋祥智老师学习画海报,学了一段时间后,老师便把画电影海报的“重任”交给他做。那是聊城市最显眼的地方,很高很大的一面墙,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竖立着高几米的大海报。

“你们相信吗?那是我画的。”他指着那幅大海报跟同学们说,心中充满自豪。

之后,他拜县文化馆的孟祥卿为师,开始系统地学习美术理论和技法。整个学生时代,贾新光已经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小画家。学校里的美术字、海报、像,都出自他手。

直到现在,贾新光还非常非常感激这些启蒙老师们!让他艺术的梦想在萌芽期被细心地浇灌、呵护,才有了后来的茁壮成长。

高中毕业后,贾新光下乡到聊城西王大队成为一名知青。那时候,有“学大寨,赶西王”的说法,抓生产最严,干活也最拼命。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贾新光仍然没有丢下画笔。1977年,传来即将恢复高考的消息,他更是抓紧一切空隙学习。

白天干一天的农活后,晚上还要浇地到深夜。往往回到宿舍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队友们都倒头大睡,他还要捻亮油灯,用冷水洗把脸,在灯下作画。

高考过后,当贾新光的录取通知书寄来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周围的人都不敢相信,大队里居然有个青年考上了大学!

那时候,80年代刚刚拉开帷幕,文学全面复苏,朦胧诗盛行,西方的启蒙主义思潮开始大规模的进入中国,这些也深深地影响着贾新光。在同学和老师的印象中,身材单薄的他总是泡在图书馆,埋在书堆里,从西方美术理论到文学名著,再到哲学典籍,从丹纳、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到雨果……他总是一遍遍地研读。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更加争分夺秒。学校所在的曲阜离聊城不远,他过年时竟然没有回过家。有一次,由于长时间的看书饭也顾不上吃,又冷又饿的他竟然晕倒在了操场上。

支撑他这样做的,不仅仅是对艺术的热爱,还有内心更深层面的驱动力,他想要从这些书里面,找到内心的归属感。“想要寻根,想要给我的艺术在理论上找到坚实的支点”。

寻寻觅觅多年后,虽时有惊喜,但仍有疏离感,似乎那些都不是自己要寻找的绝对答案。直到后来,朋友送了他一本《金刚经》。在为佛法的宏大智慧折服的同时,他慢慢地将目光转移到了东方文化与东方哲学。他的作品中也更多地表现出东方的禅意与空灵。

“我觉得我的内心找到了一个落脚点,是心灵、精神的落脚点,也成为我艺术的落脚点。美学其实是来自哲学,哲学再往上追,来自更高的一种意识,是心灵的层面在做支撑。”

用整个心灵作画

贾新光的人生之路本来可以很简单。大学毕业以后,被学校聘为讲师,后来又成为三联艺术研究院院长。年轻的他面前是一条坦途。但骨子里他最向往的仍然是单纯的创作生活,他放弃了这一切,在宋庄租了一所大房子,成为一名独立艺术家。

他自由地穿梭于中西之间,宣纸笔墨,油彩画布,“工具材料在我这区分不那么明显了。油画的、国画的感觉,可以自然而然的相融,那是一种非常自由的状态。”在一笔笔的涂抹中,在十年如一日的佛心参悟里,在万水千山的跋涉中,他的画越来越耐人寻味,隐逸着愈加深刻的人生意蕴。

画家的作品总是和他的内心世界分不开,贾新光永远保持着真诚的性情和创作的动力。他的画少有重复,因为他不愿意重复。他总是在尝试,在探索。在贾新光的油画集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许多人问我如何看画,言为心声,画为心象,心画还需心来观。”他一直坚信:“用头脑设计出来的时候肯定不诚恳。画画永远是一种表达心灵的需要。”

或许这也注定了,他的创作永远要沉淀到内心去探索,注定了他的孤独,甚至焦灼。如同他的朋友、山东大学张志庆教授所说的,“如何用油画特有的布局结构、肌理色泽,艺术地表达内在的超越性意向,个体的精神性信仰,这或许是贾新光思虑与追求的焦点。贾新光表达了,他用画与世界对话。可是一个凡人,如何表达神圣?贾新光用,也只能用——生命。他用全部生命作画,他用整个心灵作画。”

对话贾新光:

真正的尺度在自己的内心

《中华儿女》:中西方艺术的相互借鉴和结合,前辈艺术家已经有了很多尝试,在这方面您有什么心得?

贾新光:很多西方的大家,比如印象派后期,也包括现在的西方画家,都是在自己的领域内上不去了,借鉴了东方的意识达到了一个艺术的顶峰。我开始学习西方油画,后来接触了东方的形而上哲学之后,曾经有一个阶段把东方哲学当作至高无上的东西。到现在,在我的艺术当中,确立了一个“中外古今为我所用”的一个理念。以中为体,以西为用,以古为体,以今为用,最后,还是要归到自我的表达。

《中华儿女》:这种探索的过程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贾新光:是跟自我的一种斗争,敢于对自己下刀,要敢于否定自我。如果说得奖了,被艺术界承认了,就固守着一种风格了,就不动了,这是不真实的。因为变化才是真实的,人总是会随着时间、心境的成熟,各种因素在变化。固守一定的风格,这是虚假的。但难就难在要革自己的命。我就这点成就,还是要舍掉,从零开始,这是很难的,也是很不好受的事。

《中华儿女》:所以您现在仍在不断突破自己?

贾新光:人这一辈子就是修行,不断地修行,时时刻刻不能忘记。修行是要恢复到生命本真的原点。一疏忽,就跑了。要不断地往回拉,在这个过程中,人的生命状态在不断地提升。绘画,其实就是你内在的一个外化而已。

《中华儿女》:那也决定了您的创作量不会很高?

贾新光:我的工作室里,很多都是半截的作品,在那里扣着,没有感觉就不再画了。也许过一段时间,我会拿出来再调整。自己的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要让他身心健康,才能推向社会。有时候看到拍卖行有自己的作品,如果它是很健康的,我就很高兴。如果是应酬的东西,就会觉得不舒服。

《中华儿女》:您说过创作是自己内心世界的表达,那么在创作的过程中,会考虑外界的反应和市场吗?

贾新光:这些都是这些年来很切身的问题。我是职业画家,无法脱离市场。但是基本上在我的艺术追求前期,是市场来认可我的风格。这里面需要长久地坚持和很多的付出、代价。另外,艺术永远是内心的表达,但不能理解为艺术是光为了艺术家自己,那就太小了。最终,艺术是要为社会服务的,艺术家不是孤立的,与自然、社会是一体的。将自己这一点的光散发出来,增加人类整体的丰富性。

《中华儿女》:会不会有人说,您的东西太大胆了,不好界定?

贾新光:我有很多事情不太在乎。我需要表达。不管这种形式有没有,我就这样画。再有就是,我不给自己定型,我的作品是属于哪一类。真正的尺度在自己的内心,这样你就会很少约束,很少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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