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加布:从古格穿越而来

时间:2022-01-28 04:42:12

如果那曾经存在700年的古格王朝中有人穿越到现代,那一定是次仁加布。这个在古格王朝灭亡三百多年后,出生在阿里嘎尔县牧民家的孩子,现在正用学者的眼光,研究阿里的文明。哈佛大学的教授说嫉妒他,因为他出生在阿里,因为他又正好懂历史知佛学晓古格,历史与现实在他身上重合,他就像从古格穿越而来,那么默契地一拍即合,深陷其中。

每年夏天,次仁加布都会带上他的摄影器材,帐篷和简单的行李,回到阿里,回那里去度过一个独特的夏天。

这个本可以留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做研究的专家,在北京工作了4年后,仍然选择了回到,回到拉萨,他说:“这里离阿里很近,随时都可以回到那个地方看那些古老的壁画。”而正是古格时期那灿烂的文明、无尽的辉煌指引着次仁加布这个从阿里走出来的孩子,执意要一次次地回去,寻找那些曾经熟悉的影子,就像从未离开一样。

睡在石窟里的人

次仁加布也许是第一个睡在宗祖拉康石窟里的人。当他浑身酸痛地从睡梦中醒来,透过洞外微弱的灯光,他意识到自己与这些11世纪的文明整整一夜相守而眠,那些攀爬松软土林,将生命系于一梯之上的危险反而更加激励了他的斗志,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不值一提,所有的经历,都只能让他精神更加振奋。身旁不时跑过的老鼠和蟑螂,此时都像是在为他奏交响乐般来回穿梭,因为,这一刻,他在洞中,正准备与11世纪的人们进行一场对话。

在扎达喀泽河谷两旁的冬、夏季居住点,次仁加布发现了六个石窟。宗祖拉康石窟在离地面有200米的土林高处,次仁加布脱下旅游鞋,赤着脚搭着梯子慢慢向石窟爬去。他带上专业的摄影器材,包括类似反光板的折叠大白伞,食物只带了少量的糌粑,这些都化成小小的包裹背在背上。

梯子只有3米高,每爬3米,就得把脚移到旁边的地方,然后再将梯子往上移,如此移动,大概会有近70次,每一步登梯爬行,都是一次挑战。松软的沙石,站立不稳的梯子,稍不注意,就会摔下山崖,与死亡相遇。可是次仁加布像个真正的勇士,无所畏惧,他说:“一想着石窟里有那么美的壁画,要急着和我相见,我真的觉得死在这里都值得。”在土林下,有他的助手,有带路的牧民,但是没有人敢跟他上去,只有他,可以为了那些曾经的繁华,如此命悬一线。

每次回阿里,次仁加布都有惊人的发现。2011年,在扎达县他又发现了3个重要的石窟,那里面有公元12世纪~公元14世纪的壁画,记录着古格时期的文明与繁华。在一些石窟里可以看到典型的克什米尔风格的壁画,可以看到中亚人骑着大象,可以看到那时的动物,看到坛城,看到佛传,这些都一一再现了当时古格人的生活。

而正是这样的记录,在今天看起来都仍然色彩丰富的壁画,让后人了解的确有古格王朝的存在,次仁加布每每见到这些精彩的壁画,仍然会兴奋无比。

与这些在次仁加布眼中视为珍宝的壁画相比,他已不在乎身在何处,他已不在乎能够吃上什么,住在哪里,对于他来说,饿了就用河水兑糌粑,渴了就直接趴在地上喝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这些都是最天然的享受。所有的名利场都退之脑后,甚至基本的生存需求,在他看来都早已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不计。他只知道自己做着自己最感兴趣的事,他只知道此时他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尽管身处土林中的他,看起来与当地的牧民没有区别,可是他内心由衷的幸福与自豪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里,永远的家

出生在阿里嘎尔县的次仁加布,直至13岁才开始他的上学生涯,但是之前受父亲喜欢念书的影响,小小的次仁加布会在冬天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夏天在沙地上写字,一个个的藏文字母,一次次认真地拼写,都让这个从小就放羊的孩子,在识字中找寻到无限的乐趣。

小学之后,次仁加布被保送到拉萨师范学院附中,遇到了上海来的最好老师,在那里,他一点点地开始学习汉语,汉语成为他的第二门语言。一路学习,他又考上中央民族学院藏文系,而后保送至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从事专业的藏学研究。充分的理论学习,历史研习,以及对藏文化浓厚的感情,都让他在学术上如鱼得水。

可是次仁加布的根在,在阿里,他所做的一切工作都与有关,他也根本离不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次仁加布家有9个孩子,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大多后来都生活在了城里。可是在阿里,还有他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至今仍然是地道的牧区人。

对于次仁加布来说,回到阿里,就是回家,他又变成了那个曾经住在黑牦牛帐篷里的孩子,他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他取下了在城市里才需要的手表,遗忘所有时间,白天看弟妹们放牧,晚上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在那里,他成为自己生活的主人,肆意放歌起舞,然后去钻那些最神秘的石窟洞,每年一次的探寻宗源,让他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是阿里人。

在次仁加布的著作中,都可以看到书封上写着:古格·次仁加布。他相信他是古格人,只是穿越至今。

每当他回到阿里,不管他去到哪里,那里的人们都因为他常回去而认得他,总以当地接待贵宾的礼仪接待他。次仁加布说:“我的父母虽然去世了,但是我就像所有当地人的孩子一样,他们总是热情地欢迎我回家。”

最让次仁加布感动的是,在阿里喀泽的一座山坡上,他居然见到—个牧民,在太阳底下看他写的《阿里文明史》,这本有486页的16开的大部头,平时就放在牧民的藏装怀兜里,书的边边角角都已磨损严重,书封已是残破不堪,还用些透明胶黏着,破破烂烂的一本书,可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次仁加布非常感动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本书?”牧羊人很直白地说:“因为这书里写了我们不知道的一切。有这里的狩猎文化,有部落历史,还有那些古格时期的事情。我们是这里的人,居然不知道这些历史。现在才知道自己住在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真是很感兴趣。”次仁加布没想到自己的一本藏语书,不仅是一部学术研究巨头,也让当地人如此深爱,他答应放牧的小伙子回到拉萨,再给他寄一本崭新的《阿里文明史》。

穿越历史古今中外,拥有独一无二的感受

当科加寺的僧人取下那块保护寺庙门坊的玻璃框时,次仁加布内心无比激动地看着那些成形于公元10世纪的文字和雕刻艺术。木门坊上刻着《释迦百行传》和《罗摩衍那》经文内容,这些经历千年却清晰可见地奔至眼前的经文木雕,在全世界也是唯一。

次仁加布看到这一切的心情可想而知,正是因为他做着相关历史宗教的研究,才让那些附着在门坊上保护古迹的玻璃框得以取下,他才能亲眼见到,才可以亲手触摸那些古迹身上精妙绝伦的雕刻,与古人对话,与旧的文字和雕刻艺术做一次最深刻的交流。

而这些雕刻的内容大多他都熟悉,藏文字的变迁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古格时期遗留下来许多珍贵习俗,在阿里仍然得以传承。这里继续保存着古格时期的瑄舞服装,保存着古格时期的婚俗礼仪,保存着古格时期的服饰习惯,这个曾在历史上存在过700年的王朝,用这样奇特的方式,再现于世。可想而知,如果亲临一场真正的古格婚礼,会带给身居都市的现代人多少惊讶与好奇。

当然,阿里保存得更多的还有那个时期的珍贵壁画。除了在山南的扎塘寺、日喀则的夏鲁寺能够看到公元11世纪时期的壁画外,在前后藏其他地方这些古迹早已不复存在。而在阿里的聂拉康、托林寺、科迦寺,以及东嘎、额钦等石窟内却大量留存着公元10世纪~12世纪的壁画。

地处偏远,干燥的气候等条件让这里的壁画不仅保存完整,而且色泽如初,仿佛时间与历史从未流经,依然如是夺目艳丽。这些用红珊瑚、黄金、绿松石、白玉、蓝松石研磨而成的红、黄、绿、白、蓝矿物质颜料画就的壁画,流转千年时光,依然如初的动人与震撼。有些壁画长达3米,高达6米,密密麻麻的,如一部陪小型的史书电影在狭小的石窟里缓慢上演着古格文明的璀璨。

次仁加布时常在洞窟里,流连在这些精美的壁画前,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在用心灵与古人进行一场有声的对话,从心底淌出的是汨汨的历史重现,从耳畔流过的是那些佛说的乐音,从眼前侧身而过的是悠然行走的大象。那些有克什米尔风格的画像,那些坛城遗迹,都从壁画中走出来,从石窟中走出来,在身旁演绎,在身旁轮翻上演。次仁加布经常迷恋其中,甚至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此时,他就像穿越回古代一样,沉迷,陶醉,流连,不知归途。

当他从“古格”穿越回来,取出由弗吉利亚大学提供的两把像反光板一样的大白伞调整好高度,取出尼康D800相机,他开始观察他要拍的壁画构图,要拍的细节,他不能在这里独享,他要将这些别人永远不能来到的洞穴公之与众,让更多的人通过他的图片、文字介绍,了解阿里,了解古格,一起沉醉自豪在灿烂的古代文明。

阿里从来都是一处富庶之地,古格时期,这里成为藏族文化历史上的巅峰之城,这里的服饰、木雕、壁画,都精准地记录了那一世的繁华。

次仁加布的记录,也让这些古迹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抢救性保护。当美国人将二战时期用过的破损大炮都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文物时,我们那些上千年的古迹却散落在荒野土林无人问津。正是因为有了像次仁加布这样的人,才让地大物博的阿里,那些处处都有像金矿一样的古文物,能够及时地得到保护,再现它们当年的辉煌。

次仁加布一直庆幸生为阿里人:“在这里我没有语言障碍,我可以与当地人交流,研究当地文化;我学过藏族古代史、近代史,我与历史没有障碍,可以与古人对话;我也精通英文,曾出访过20多所国外著名大学,曾做过美国哈佛大学的访问学者,与美国弗吉利亚大学和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的学者一起合作做课题研究,从他们那里我也可以从民族学、人类学的眼光来看待古格文明。所以从这些角度来看,我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真的拥有了独一无二的感受。”

这个从古格穿越而来的阿里孩子,如今已51岁,可是他仍然执著地走在回阿里的路上,今年他会去阿里迪亚2个石窟寻求新的发现。

在穿越剧大行其道的今天,次仁加布让我们看到的确有穿越这回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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