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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3日凌晨,广西南宁市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凶杀案:年轻的医药代表沈冲杀害了他的同学兼同事邹秀莲,残忍分尸后抛尸南湖。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他对同学下此毒手?11月13日,记者赶赴南宁,采访了破获此案的青秀区公安分局干警及其他相关知情人员,案件背后的隐情逐渐浮出水面……
一边是同学一边是闺蜜,热心女孩当爱情判官
2011年10月5日傍晚6时多,广西南宁青秀区警方接到报案,津头街道一出租屋内惊现斑斑血迹,25岁的租客邹秀莲不知所踪。青秀区公安分局当即成立专案组,经过大量摸排侦查,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沈冲。审讯后得知,邹秀莲已于两日前被他杀害。在青秀区公安分局,记者采访了破获此案的刑侦二大队苏队长,并仔细查看了警方的证据,凶手沈冲与被害者结怨的过程逐渐清晰一
2010年夏天,在南宁一药房做导购员的沈冲向比他小6岁的同事白秋芳表达了爱慕之心。沈冲的表白让白秋芳有些手足无措。因为拿不定主意,白秋芳就向同事兼闺蜜邹秀莲倾诉了自己的困扰。邹秀莲比白秋芳大5岁,广西平南县人,待人热心真诚,进药房工作伊始,白秋芳就对她信赖有加。白秋芳选择向她倾诉还有一个原因:邹秀莲和沈冲是大学同学,两人知根知底。
案发后,白秋芳向警方透露,邹秀莲并不看好沈冲。她说,邹秀莲一听说这事,当即表示:“沈冲不适合你。你年纪小,是家中娇娇女,得找个成熟稳重、经济条件好的。他家在北海合浦农村,父亲早逝,母亲务农,三个姐姐在外打工,从小就被惯坏了,自己都要别人照顾。读大学又不上进,毕业后在家晃了一年才出来做事,工作三年换了几个单位,这样的人有什么前途?”
邹秀莲的话让原本就有些犹豫的白秋芳立即打起了退堂鼓,她开始以年龄太小为由,有意地回避沈冲。而沈冲察觉到白秋芳的疏远后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加强爱情攻势,还请邹秀莲出面在白秋芳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8月11日,沈冲与白秋芳同时上夜班。晚上11点,沈冲照例送白秋芳回家。到了出租屋,白秋芳这才发现自己忘带钥匙了,急得不行。见门上方的窗户开着,沈冲二话不说,就从窗户翻进去把门打开,手臂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见状,白秋芳有些心疼加自责:
“都怨我,总是丢三藩四,给你惹麻烦。”沈冲憨笑着说,“傻丫头,我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你的吗?”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幸福感顿时充满白秋芳全身,她点头答应做沈冲的女友。
白秋芳恋爱了。因为邹秀莲之前的劝阻,她不好意思把这情况告诉邹秀莲。但邹秀莲很快从两人亲昵的状态中看出了端倪,于是私下问白秋芳。白秋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沈冲对我太好了,我很感动,就想先处处试试。你说呢?”邹秀莲一听这话,急了:“感动是爱情吗?感情是女人一生的大事,你可得想清楚。”邹秀莲一脸严肃,让刚刚下定爱情决心的白秋芳又摇摆了,对沈冲又变得冷漠起来。
白秋芳的态度令沈冲仿佛从沸点降至冰点。他备受折磨,却怎么都问不出原因。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沈冲打电话给白秋芳想约她出来谈谈,电话里白秋芳的声音很虚弱,沈冲立刻打车赶了过去。原来,一到生理期,白秋芳就疼得厉害,在药店忙了一天回来后,人都快虚脱了。沈冲心疼极了,忙去超市买了一包红糖,熬了一碗红枣糖水给她喝。虚弱的白秋芳感动不已。当沈冲再次问起她变冷淡的原因时,单纯的白秋芳将邹秀莲的话和盘托出。
一股无名火在沈冲心里燃烧:邹秀莲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她竟然一面答应在追求白秋芳的事情上帮他,一面又在背后诋损自己,哪有这样做人做事的!他紧紧地握着白秋芳的手说:“我条件是差点儿,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也没有。我会努力的!你以后别听别人胡说。”沈冲真诚的眼神彻底瓦解了白秋芳心底的那丝犹疑。
据白秋芳回忆,2010年10月,她与沈冲住在了一起。
10月中旬,白秋芳的妈妈陈桂芝去南宁看女儿,吃饭时叫上了邹秀莲。席间,趁白秋芳去上洗手间,陈桂芝叮嘱邹秀莲:“秋芳跟你是好朋友,她年纪轻,又一个人在外,从小被宠惯了,有什么事,你可得多帮帮她。”一听这话,邹秀莲犹豫着把白秋芳恋爱的事情告诉了白母,当白母询问沈冲情况时,邹秀莲也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第二天,陈桂芝提出要见沈冲。白秋芳吓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赶紧把母亲的意思转告沈冲。沈冲十分高兴,好好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想努力表现一下。谁想,一见面陈桂芝就直接以女儿年纪太小、刚工作没有任何事业和经济基础为由,委婉地表达了她的反对意见。而当着女儿的面,陈桂芝却说得十分直白“沈冲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又是老幺,一看就是被惯坏了的,不会照顾人。他家里条件也不好,跟着他,你将来要受苦的
白秋芳很沮丧,把母亲的态度一五一十地传达给了沈冲,无意中也透露了邹秀莲与母亲见过面的事情。白秋芳泪眼婆娑地说,“就靠你每个月1000多元的收入,将来怎么养活我,怎么扛起一个家!”她表示不想让母亲生气,需要冷静想想与他的感情问题。沈冲伤心地离开。事后仔细回味陈桂芝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这话居然和当初邹秀莲告诉白秋芳的话一个口气。他顿时起了疑心,怀疑又是邹秀莲从中作梗。
爱情游离
分分合合总现老同学身影
记者走访了沈冲曾工作的药房的同事,获悉了沈和邹两人更多的不和。据药店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事说,有一天中午,沈冲突然当着同事的面警告邹秀莲:“我和秋芳的事,你以后少掺和”邹秀莲当时面子上挂不住,抢白道:“你以为我想掺和?是白秋芳对你没信心,才找我说这说那!―两人不欢而散。
那名同事告诉记者:“那段时间沈冲心情很郁闷。为了证明自己有实力多挣钱,工作时他更加卖力地给顾客推销药,好多拿提成。”“那他的工作有起色吗?”记者问。同事摇了摇头,说:“卖药能挣大钱吗?内部竞争又激烈,他也没有特别的优势。”
这名同事还告诉记者一个细节。有一次,一位顾客来买降压药,沈冲立马推荐了一款新药。不想,顾客直白地说:“上次你们也是介绍我吃这个药,没有用。”沈冲刚想推荐另外一种药,旁边柜组的李芬见状凑过来,拿出另一种药品一顿猛吹。最后,客人买了李芬推荐的降压药。
沈冲的脸色很难看。顾客刚转身结账,他就忍不住嘟囔:“搞什么搞,抢我的顾客!”李芬不服气,争辩道:“别人说你的药没用,那能怪谁!”沈冲气急败坏,高声骂了起来,卖场的顾客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白秋芳赶紧过来劝他:“算了,就两盒药,都是同事。”气头上的沈冲听不进她的劝阻,依然骂骂咧咧。听到动静出来的店长十分气恼,把沈冲叫进办公室一顿批评:“我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也不管谁对谁错,但你今天的粗鲁行为损害了药店的声誉。”
沈冲不服气,觉得店长偏袒李 芬,气呼呼地冲出了卖场。同事们对这事议论纷纷,邹秀莲和李芬一个组,也为自己组的同事抱不平,觉得沈冲在店里与同事吵架是不负责的行为,其他同事也七嘴八舌地议论沈冲的不是。大家的议论让白秋芳很难堪。她本想追出去劝慰男友,最后也没挪动脚步。
当晚,白秋芳心绪不佳,住到了邹秀莲家里。她告诉邹秀莲:同居一段时间后,她也发现沈冲虽然细心,却任生、自我,而且经济能力有限,她也不知到底该不该与他将爱情进行下去。
见白秋芳真心问自己,邹秀莲心情复杂地说:“我早说过,沈冲不适合你。他和你一样,在家中备受宠爱,你需要找一个足够强大、成熟稳重的男朋友做你的后盾,而沈冲适合那种坚强的女孩子。两个都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有矛盾。”
闺蜜的话让白秋芳对沈冲越来越没有信心,她开始考虑跟沈冲分手。一路唱衰怨恨渐起,
举刀叩问你越界的热心
当警方进一步审问是什么让他起了杀机时,沈冲低下了头。半晌,他痛苦地说:“虽然我恨她,但我事先没有想过要杀她。白秋芳打掉了我们的孩子,还知道我得了乙肝,这都是邹秀莲从中作梗…”
原来,当白秋芳下定决心与沈冲分手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又急又怕,唯有告诉沈冲。沈冲鼓励她把孩子生下来,还承诺:“把孩子生下来,你就差不多20岁,我们正好领证结婚,一家人幸福地过日子。”
本就有些犹豫的白秋芳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19岁生子,无脸见父母,就十自得不行,一连几天魂不守舍。邹秀莲发现了白秋芳的异样,关心地询问她出了什么事。情绪处在崩溃边缘的白秋芳再也忍不住,向好友说出了切。
邹秀莲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大的事,你可得想清楚了!生下孩子,那将来就得跟沈冲结婚……而且,你这么年轻,生下孩子也不到20岁,到时候孩子连户口都不好办。”
说着说着,邹秀莲似乎想到了什么:“沈冲得过乙肝,会传染的,你知道吗?”“乙肝!”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震得白秋芳半天说不出话来,沈冲居然连有乙肝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她!白秋芳越想越没有安全感,而邹秀莲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也帮她理清了思绪,她当即下定决心:打掉孩子。因担心沈冲阻挠,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想把孩子处理之后,再与沈冲好好谈。
第二天,在邹秀莲的陪伴下,白秋芳不声不响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然后在邹秀莲的陪伴下回到了出租屋。沈冲回家后得知事情原委,暴跳如雷,对着白秋芳大吼大叫。邹秀莲正在厨房熬鸡汤,忙出来解围:“秋芳身体弱,要多休息。她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而且,医生说你得过乙肝,传染给孩子的概率很高,最好打掉。”沈冲顿时明白:邹秀莲向白秋芳透露了他得过乙肝的事。他愤怒地质问邹秀莲:“你是我们什么人?我和她的事,你为什么总要替我们做决定?你就不能放手让我们自己解决吗?”面色苍白的白秋芳见他这样对自己及朋友,更加心灰意冷,当即流着眼泪坚决要分手。沈冲气得摔门而出。
孩子没了,女朋友要分手,工作没有起色,沈冲万念俱灰,在路边的小饭馆里借酒浇愁。喝得半醉,他叫来了以前在药店工作过的同事肖华来陪他。他痛苦得不停地喃喃自语:“谁让你打掉我的孩子的?我是孩子的父亲,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肖华小心地劝慰:“以后对白秋芳好点儿。”沈冲一下跳了起来:“我对她怎么不好了?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说着说着,呜呜大哭。突然,他敏感地反问:“你听谁说我对她不好了?”肖华不知该如何回答。沈冲生气地追问:“是不是又是邹秀莲在背后嚼舌根?”本是无意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沈冲这样较真,怕他继续追问,肖华也就没反驳。可在沈冲眼里,这表示肖华默认了。
9月28日,白秋芳搬离了沈冲的家。沈冲万分痛苦,知道分手已成定局,而心里所有的恨也集中在邹秀莲一个人身上。在沈冲看来,自己与白秋芳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是邹秀莲一次次“打破”了自己的恋情、充当了自己的爱情审判官,才让白秋芳离开了自己。他对邹秀莲的恨随着白秋芳的离开变得越发深重。
在向警方交代杀人现场时,沈冲表示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10月2日那天晚上,他本来是要去找朋友向勇喝酒排遣,但向勇不在。“好像鬼使神差样,我突然想到邹秀莲就住在附近。于是,我朝着邹秀莲家的方向走去。到了楼下看到她房间亮着灯时,我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涌。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邹秀莲问清楚:身为同事,又是同学,为何要干涉我的感情?”
得知是沈冲在敲门,邹秀莲半天没回应。沈冲强压心头怒火:“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很久。”邹秀莲把门开了条缝。沈冲旋即用力挤进去,质问她:“你为什么老在背后造谣,拆散我和白秋芳?”邹秀莲性格急躁,也火了,吼道:“我造了什么谣?你们俩不适合关我什么事?”说着,不由分说就推他出去。沈冲推开她的手,两人扭打在一起。邹秀莲哪是年轻力壮的沈冲的对手,很快被他推倒在地。邹秀莲急了,爬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伤了沈冲的脸。脸上火烧火燎的刺痛让沈冲失去了理智,他把掐住邹秀莲的脖子。邹秀莲奋力反抗,但她越反抗沈冲越用力掐。沈冲掐红了眼,不知道掐了多久,直到感觉邹秀莲没反应了才松开双手,这时发现她嘴唇发青,已被掐死了。
沈冲脑子一片空白,一连吸了10根烟压抑心中的恐慌。1个小时后,他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十分恐惧,决定毁尸灭迹。他从厨房找来一把菜刀,将尸体肢解,装进塑料袋里。然后坐出租车去了碧湖路,下车后趁雨夜将袋子扔进附近的南湖里。
得知好朋友是因为她白秋芳的事情丧了命,小白哭得昏了过去。噩耗传到沈冲、邹秀莲二人的同学耳中,大家震惊不已。办案民警对邹秀莲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他对记者说,情侣之间吵架或者闹矛盾,常常是床头吵床尾和,并不能完全靠道理和理智说得清楚,所以我们通常都说“劝和不劝分”。而邹秀莲却把朋友的爱情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一再阻止朋友正在进行的、自己并不看好的爱情。她热心快肠又口无遮拦,结果招来朋友男友的抱怨,直至成为别人爱情灭亡的替罪羔羊。多年从警经历让他悟出一个道理:为人处世不能单凭一颗善心,交流需要讲究艺术,特别是涉及别人感情问题的时候,要学会当倾听者,不能把自己当判官。
1、 清似水沉香,色染蔷薇露。 ——宋·向子諲《生查子·木犀》
2、 桂花香雾冷,梧叶西风影。 ——宋·高观国《菩萨蛮》
3、 西风扫尽狂蜂蝶,独伴天边桂子香。 ——宋·韩驹《木犀》
4、 飞轩下瞰芙蓉渚,槛外幽花月中吐。天风寂寂吹古香,清露冷冷湿秋圃。 ——元·顾瑛《玉山亭馆分题得金粟影》
5、 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 ——清·洪昇《长生殿·惊变》
6、 西湖八月足清游,何处香通鼻观幽。满觉陇旁金粟遍,天风吹堕万山秋。 ——清·张云璈《满觉陇》
7、 兰叶春葳蕤,桂花秋皎洁。 ——唐·张九龄《感遇》
8、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唐·宋之问《灵隐寺》
9、 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 ——唐·刘禹锡《答乐天所寄咏怀且释其枯树之叹》
10、 月缺霜浓细蕊干,此花元属玉堂仙。 ——宋·苏轼《八月十七日天竺山送桂花分赠元素》
11、 浓薰不如此,何以慰幽栖。 ——宋·曾几《岩桂》
12、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宋·李清照《鹧鸪天·桂花》
13、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 ——宋·李清照《摊破浣溪沙》
14、 大都一点宫黄,人间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 ——宋·辛弃疾《清平乐·忆吴江赏木犀》
15、 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宋·朱淑真《木犀》
16、 只饶篱菊同时出,高占红梅一着先。重露湿香幽径晓,斜阳烘蕊小窗妍。 ——宋·陆游《嘉阳绝无木犀偶得一枝戏作》
17、 纤纤绿裹排金粟,何处能容九里香? ——宋·范成大《次韵马少伊木犀》
18、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宋·杨万里《木犀》
19、 水边一笑,十里得清香。 ——宋·向子諲《满庭芳·岩桂》
1、 清似水沉香,色染蔷薇露。 ——宋·向子諲《生查子·木犀》
2、 桂花香雾冷,梧叶西风影。 ——宋·高观国《菩萨蛮》
3、 西风扫尽狂蜂蝶,独伴天边桂子香。 ——宋·韩驹《木犀》
4、 飞轩下瞰芙蓉渚,槛外幽花月中吐。天风寂寂吹古香,清露冷冷湿秋圃。 ——元·顾瑛《玉山亭馆分题得金粟影》
5、 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 ——清·洪昇《长生殿·惊变》
6、 西湖八月足清游,何处香通鼻观幽。满觉陇旁金粟遍,天风吹堕万山秋。 ——清·张云璈《满觉陇》
7、 兰叶春葳蕤,桂花秋皎洁。 ——唐·张九龄《感遇》
8、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唐·宋之问《灵隐寺》
9、 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 ——唐·刘禹锡《答乐天所寄咏怀且释其枯树之叹》
10、 月缺霜浓细蕊干,此花元属玉堂仙。 ——宋·苏轼《八月十七日天竺山送桂花分赠元素》
11、 浓薰不如此,何以慰幽栖。 ——宋·曾几《岩桂》
12、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宋·李清照《鹧鸪天·桂花》
13、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 ——宋·李清照《摊破浣溪沙》()
14、 大都一点宫黄,人间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风露,染教世界都香。 ——宋·辛弃疾《清平乐·忆吴江赏木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再美丽的团扇也终于要等到秋天,如霜似雪,形如满月的团扇,在秋这个落寞的季节里,要么被收起,要么被弃置,发黄的扇面早已不复初见时的皎洁团圆。若秋不来得这般匆匆,时光能驻留在初见时海棠花畔,团扇怀袖的美好时刻,那该有多好。然而,即便是销魂的芳华,经历过秋的洗礼,一切都只是曾经的昙花一现。
秋意渐浓,乍暖还寒,放眼四望,苍老的梧桐落寞地静立于绵绵秋雨中,满地堆积的黄花,憔悴损,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旖旎与芳华;古道西风下的瘦马,踽踽独行,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落寞的身影与漫天秋色融为一体。
秋,总能那么轻易地勾起人的哀思与愁情,让人为之伤怀。秋,就似毁灭梦幻的魔王,汲取芳华,仅留下失却生命气息的枯叶与凄清苍茫的芦苇,静静地叹息着秋的落寞。
然而,秋,并非总是单调的,凄清的,它也有明丽的色彩,豪迈的底蕴。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而上,飞过杨柳堆烟的庭院,飞过忧伤的雨丝与明媚的山河,将无限诗情引到九天碧霄。自古多少文人雅客逢秋悲寂寥,刘禹锡却独树一帜,偏言秋日远胜今朝。诚然,秋以其独特的色彩点染四季的画卷;秋风吹熟了累累硕果;淅淅沥沥的秋雨也为平淡无奇的生活添了几分韵致。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万类霜天竞自由,秋也是豪迈的,意气风发的。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秋也是简约中泛着明丽,绿意盎然的青叶固然惹人喜爱;而秋叶也是别具风情的,红艳似火的枫叶燃起如火如荼的激情,即便是满地堆积的枯叶,静静地踩过,也有一种舒心的感觉。秋天的颜色,火红的,金黄的,都会带给人沉甸甸的喜悦。
秋,没有春夏的灿烂,倒更让我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沧桑,更有深沉韵味。秋,并不总是落寞单调的,怀着豁达的心境,我们就能尽情领略秋景的豪迈与内在底蕴。
秋意渐浓,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怀念,忆起百花争妍的春,凉风习习的夏以及那些日子里美好的过往。或许,不管我们如何努力,都不可避免地经历岁月的磨洗,却只是眷念着那曾经不可理喻的依恋,即便是年少时的肆无忌惮。在秋这个收获的季节里,让我们放飞新的梦想,在青春的旷野挥洒汗水与激情,憧憬明朝的硕果累累。
袅娜芳草镀金色,过尽喜燕笑春风。
低吟浅唱山河转,把酒畅饮醉花间。
满园芬芳不够看,更邀彩蝶舞翩翩。
素手流云拨琴弦,奏不尽沧海桑田。
春心若飞相思曲,高山流水似华年。
此时黄昏无限美,陌上伊人绝世媚。
诚愿此景成永恒,莫变老来纵横泪。
雨后凉秋,欢颜总会有。秋风回旋卷一堆枯黄残叶,落一地凄清荒芜。满园芬芳散去,花盆黄土仍在,不见昔时艳阳花,唯有地上几道残破笑容。雁字排空,戾惊九天,携片片红霞,染半边天涯。红日如轮,转动世间沧桑,万丈金光,照亮前路茫茫。寂寞流年,吟唱温馨的秋曲,漫过红尘纤陌,迎来陌上菊花朵朵,欢愁交错。
秋本无意,是人赋予其悲之感,每逢秋日,人心便添几分寂寥。铺开萱纸,执笔落墨,书冷暖沉浮。人生如梦,梦中天堂,人人向往。追忆童年,漫天飞舞七彩斑斓的蝴蝶,红蜻蜓体态盈盈树间追逐,满园菜花笑开颜,无忧无虑如那枝上鸣叫的麻雀,银铃笑语不断,嫩红脸庞永远挂着一酒窝。想而今,忧愁写满香纸,无奈爬满脸颊,呼吸沉重空气。生活,上了锁。
泪洒长空化璀璨繁星,天上多少星辰,地上多少泪痕。残月别枝,月光微凉,黑鸦悲鸣,叫声彷徨。独立黑夜,落木成殇,红尘多少琐事烦乱,织成万丈天网,网住苍穹,网住生活,网中更有千千结。
清晨,雄鸡高亢鸣叫,天未明,夜未散。每天都换一种心情。起床,或许昨日还一路高歌,笑语连天,醒后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伤悲,想到过去的种种伤心事,想到迷茫无助的前程,想到人终会死……突然心如绞,痛。拖着蹒跚步履,镜中愁容,欢颜不见,酒窝不见。人生总有无限愁绪埋心头,只待一根导火线,当忧愁爆满心窝,平地惊雷,晴空闪电,两行辛酸泪,依稀映着尘世种种。
原来,生活并非诗中那么美好,诗中的生活,只会在梦境中出现。梦中,春江花月夜,柳岸燕双飞,仙乐回响,霓裳飘飘。现实,秋风瑟瑟,百花凋零,人去楼空。
岁月安好,静守花开。平平淡淡的日子 ,不痛不痒的心情,曾经漫无目的地追求,挥泪如雨,曾经热血执著地拼搏,豪气冲天。起起落落的人生,凉风漫过,冷暖自知。洒满阳光的午后,煮一壶清茗,芳香溢出别致的杯盏,沁人心脾。呷一口清茶,于陌上放歌,风舞青丝,枯叶纷飞洒落肩头,转身处,秋日黄花盛开。
尘世苦海茫茫无边,需用一生光阴泅渡。若灵魂为船,前进的方向靠自己而定,大风大浪,独自漂泊。人心中都有彼岸,彼岸花或清丽芬芳,或妖娆艳丽。
雨湿桂花,不失芳香。风瑟瑟,雨萧萧,天空白云消,凉意袭来,温馨不在。不见朵朵花瓣,只闻阵阵清香,桂花独傲凉秋中,飘香成韵,不管红尘的平平仄仄,悠然成诗,传遍世间。若,让人生如花,我愿世界开满桂花。树下一桌一椅,煮一盏清茗品人生,抒一纸墨香写悲欢离合,吹一支长笛鸣红尘百态,弹一曲琴筝奏响流年之歌。愿于树下守望世间,看云卷云舒,繁华落尽。愿于树下低吟浅唱,香染芳华,淡然一笑,彼岸花开。
少年不谙世事,朦胧烟雨花季。
挥笔一纸寒,缕缕愁丝绕指。
流逝,流逝,
徒剩几行墨迹。
佛说,岁月悠悠,世间终会出现两朵相同的花,千百年后回眸,一花凋零一花绽放,是否为同一朵,任后人评判。
纤陌红尘花自开,莫管鸿雁向天哀。待得一世芬芳散,已是沧桑一轮回。
佛陀拈花一笑,不急不躁,不骄不傲,淡泊心性,座上品茗,静看尘世百态。
雨后凉秋吹素衣,世间冷暖人自知。
满阶残黄不曾扫,落花堆里空伫立。
煮酒扶琴饮不暖,世间沧桑无情变。
满腔愁意无人诉,曲终弦断有谁怜?
半卷香纸浸愁容,暮雪纷飞伤心中。
墙角腊梅独自傲,天涯是否现霓虹。
芳华美梦成蹉跎,人心险恶世情薄。
一生难觅一知己,奈何知己已非昨。
张秋兰特别喜欢柿子。
张秋兰住的这个村叫张柿元,之所以叫“张柿元”,大概也和这整片的柿树林有一定关系吧。村子西半部,紧邻沙颍河河堤,河堤两边,密密麻麻长满柿树。平时,张秋兰很喜欢站在柿子树下,背靠滑溜溜的树干,无聊地揪下一片树叶,手捏着叶柄,左转转,右转转。柿树的叶子,跟其他果树叶子不太相同,像桃、梨、苹果、杏和石榴的叶子都很薄,而且周边还布满锯齿一样的牙,摸上去涩拉拉的,感觉很不舒服。而柿叶呢,不仅宽大、厚实,而且光滑似锦,一种绸缎般的感觉。所以,张秋兰很喜欢把它当扇子用。河堤上,一年四季不缺溜河风,本来就凉快得很,再经柿叶那么一扇,张秋兰的心里,更加惬意无比了。
说起来,和孙前进认识,也是因为柿子。那时候,张秋兰刚上小学五年级。村子穷,校园条件也差,教室的木窗户上,原本是装有手指粗的钢筋的,后来全让附近的村民偷走当破烂卖了。窗户上没了把持的东西,整天空洞洞的,像一张没牙的嘴巴。逢星期六休息的时候,老师就嘱咐学生,一定别忘把自己屁股底下的长凳搬回家,免得被人偷去,偷去你还坐个屁呀。孙前进是河对岸孙咀村的。由于孙咀村比较小,人也比较少,不值当办学校,办了也没几个人上学。所以,孙咀村的学生,都要穿过孙咀桥,到张柿元学校去上学。这天下午,孙前进肩上扛着长凳,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一上河堤,孙前进立马被一棵柿树吸引住了。吸引住孙前进的,并不是这些高大的柿子树,也不是柿树林那优美的景色,孙前进还小着呢,还不具备艺术家所特有的欣赏细胞。准确地说,孙前进是被这一树金黄的柿子所吸引。多么诱人的柿子呀!青里透着黄,黄里透着红,成疙瘩搭蛋子,簇拥在绿叶中间,把树枝都累弯了。孙前进知道,像这样成色的柿子,放麦堆里捂不了几天,出来就是又红又软、香甜可口的烘柿了。于是,孙前进抓住长凳的一头,狠命往长柿子的地方甩。不几下,就砸下来很多柿子。孙前进脱下衣衫,裹上柿子正要离去,不料却被一个人拦住。这人就是张秋兰的爹。这柿树就是张秋兰家的柿树。
孙前进知道坏大事了,犯到谁手里都没事,唯独别犯到张秋兰的爹手里。因为,才没多长时间,孙前进的爹和张秋兰的爹,因为地边问题打过架。
果然,张秋兰的爹一脸坏笑地,不但当场逼着孙前进吃下几个苦涩的柿子,而且还没收了他的长凳。
吃柿子不要紧,无非是苦涩一点,即便再吃上几个也死不了人。关键是,再上学时候不能没板凳啊。孙前进不敢对他老子说,他知道说出来肯定没好果子吃。思来想去,孙前进只能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他同学张秋兰身上。
上学的时候,孙前进特意向他爹要了三毛钱,说是买作业本,但是从小卖部出来,孙前进口袋里却装了一大把糖块。自从有了糖块,孙前进的手就一直暖在口袋里再没掏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像和尚拨念珠似的,默默地数着糖块的数量。孙前进的手比较小,糖块比较多,狠狠地抓上一把,口袋的角落里总是还散落着几个糖块。
还没等他数准,远远就看见张秋兰走过来。跟张秋兰走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同学张春芳。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孙前进大步迎上去,二话没说,掏出来糖块就往张秋兰口袋里塞。
张秋兰先是一惊,很快便镇定下来,笑问孙前进,我家院子里的板凳是不是你的?
孙前进连忙点头。
张秋兰笑弯了腰,捂着肚子说,我就知道是你的,板凳下面用蓝墨水写着你的名字呢。张秋兰笑完,掏出两个糖块给了身边的张春芳。同学之间,她和张春芳最要好。
我弄丢了。你爹捡到了。你给我搬过来吧。孙前进没敢实话实说,他怕同学知道后笑话他。
张秋兰扑哧一下又笑。显然,张秋兰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吃饭时候,张秋兰的爹把这事讲得异常精彩,尤其是孙前进吃柿子时涩得呲牙咧嘴的镜头,把张秋兰一家人的眼泪都逼出来了。唯独张秋兰没表情。张秋兰觉得她爹做得实在太过分,为了几个柿子,她爹怎么能干出那么缺德的事呢!
知道归知道,张秋兰并没把这事说出来,她想给孙前进留个面子。何况现在,孙前进还给她买了许多糖块。
张秋兰说,走吧,跟我一起回家搬凳子。看孙前进有些犹豫。张秋兰又说,放心吧,我爹妈早就下地了,家里没人。
孙前进这才露出了笑脸。
不久,老师根据学生的考试成绩重新调整座位,刚好把张秋兰调给了孙前进,让他俩有幸成为同桌。老师之所以这样调整,完全是出于为教学考虑,可以说无半点私心杂念。心存杂念的,只有张秋兰和孙前进。
新同桌相处,就像两个刚安装到一起的齿轮,往往需要一段磨合期。但是,张秋兰和孙前进几乎一点没磨,就糅合在一起了。孙前进过生日那天,他妈给他煮了俩鸡蛋。在乡下,两个鸡蛋就算是送给孙前进最大最好的生日礼物。而孙前进呢,并没有三下五除二把俩鸡蛋吞下肚,他只吃了一个,把另一个个儿头稍大的悄悄装进了书包。孙前进装鸡蛋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妈发现了,但是,他妈并没当面阻止――他妈还以为这孩子是等下午饿了再吃呢。不成想,这个大个儿鸡蛋却悄悄装进张秋兰的肚子。
张秋兰呢,也从没忘记过孙前进。张秋兰家没别的东西,有的是大筐大筐捂好的或者正捂着的柿子。说起来,张秋兰家的柿子,总是捂得比别人家的好。别人家都死心眼,捂柿子就是捂柿子:把黄柿子放进大缸,然后用塑料布把缸口一密封,一放就是一个多星期。这样的传统方法捂出来的柿子,首先是颜色不好,不是正儿八经的红,而是一片红,一片黄,很不均匀。其次是有黑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跟妙龄少女脸上长满麻点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张秋兰的爹心眼本来就很透气,用乡里话说,能,又读过几天书,算得上能上加能。经他手捂出来的柿子,把儿是青的,果儿是红的,青衬托着红,煞是好看,扫一眼就能勾起人的食欲。同样是柿子,拉到同样市场,往往要等张秋兰家的卖完,别人家才开始卖,而且价格还有差别。
中间的秘密只有张秋兰知道。柿子装缸后,他爹背上喷雾器,往缸里喷洒一种叫“催红剂”的药物。就这么简单的东西,让她爹一年四季活在得意中。
张秋兰给孙前进拿的是柿子。张秋兰不光知道孙前进爱吃柿子,还知道孙前进的奶奶也爱吃柿子。因此,每次拿柿子的时候,张秋兰总是尽可能多带一些。一部分让孙前进吃,另一部分让孙前进捎给他奶奶。张秋兰从筐里选柿子的时候,专拣小的和红的来拿,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只有那种又小又红的柿子,才最甜、最好吃。用潘长江的话说,浓缩的都是精华!孙前进吃柿子的模样很可爱,柿子放到嘴边,扑哧一下就没了,再吐出来时,只剩下一张薄皮。跟吃个葡萄差不多吧。
最让孙前进感动的是,一次张秋兰书包里装满柿子,半道上遇见同学张春芳。张春芳明知道张秋兰是在给孙前进带柿子,却故意缠着她要。张秋兰呢,犹豫了半天,才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柿子来。张春芳不愿意,说,咱俩这么好,你才给我一个柿子。够不够朋友啊?
张秋兰说,你家不是有柿子吗?在家不吃个够,干嘛非要等出门后,再缠着我要柿子吃?
张春芳说,不瞒你说,我家还真不缺柿子。但是,我就是要吃你的柿子。我想要看看,在你心目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孙前进重要。说完,张春芳上前一步,伸手就抢张秋兰的书包。张秋兰咯咯地笑着,按住书包口撒腿就跑。才跑两步,书包带子断了,书包掉在地上,那柿子就不是柿子了,成了一团果酱。
张秋兰哭了,索性捡起书本,一撅一撅地走,也不理张春芳了。张春芳既生气又有点内疚,追着张秋兰喊,等等我呀张秋兰……见张秋兰依然没等她的意思,就停下了,跺着脚说,明天我一定赔你一书包柿子。
张秋兰心说,你赔两书包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孙前进下午吃不上柿子了。
心都在孙前进身上,成绩当然好不到哪去。勉强维持到初中毕业,张秋兰再不愿上学了。家人很生气,不住地埋怨她,小小年纪,不上学看你能干啥。张秋兰赌气说,你们能干的活我都能干。又说,大不了去卖柿子。
她爹一听,果真给她备了辆车子,让她到市场卖柿子。
对孙前进来说,张秋兰就像一个幡,她这一走,把孙前进的心也给带走了。不多久,孙前进便下了学。现在,菜市场给他们俩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恋爱环境。几乎每天,孙前进都骑着自行车,跑到菜市场找张秋兰。没顾客时候跟张秋兰聊天,有顾客时候,帮张秋兰卖柿子。
跟张秋兰一块卖柿子的,还有她的同学张春芳。张春芳家的柿子,色泽差,而且还带着黑斑,所以卖起来比较费劲。按照常规,一好一坏两样东西摆在一起出售,通常是做生意的大忌。尽管如此,张春芳仍然愿意跟张秋兰肩并肩一道卖柿子。张秋兰的柿子好,她卖一块钱四斤。张春芳有自知之明,她卖一块钱五斤。菜市场人比较杂,嘴稍微金贵些的,毫不犹豫就会买张秋兰的柿子;那些贪图便宜的老头老太,自然而然专拣张春芳的柿子买。所谓百货对百客。这样一来,俩人几乎同时都能把自家的柿子卖完。数钱的时候,张春芳心里就不平衡了,同样两筐柿子,张秋兰每次都比她多卖十多块钱。张春芳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嫉妒得不得了。而且张春芳的嫉妒,很快就体现在行为上。买柿子的时候,那些老头老太们往往一边挑拣,一边抱怨张春芳,看看人家的柿子,多好!多鲜亮!看看你家的柿子,都成这样了还卖那么贵。张春芳趁张秋兰不注意,就探过头去,压低声音对老头老太们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知道她家柿子为啥红?抹药了呗。人吃了呀,不但肚子疼,还容易拉稀。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一旦没买主的时候,张春芳就会不失时机地凑到张秋兰摊子前,顺手捏她家一两个柿子,一边吃,一边揶揄张秋兰,啧啧,还是你家的柿子甜呐。
张秋兰也不跟她计较。一两个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有的是。要不是花费力气带这么远,吃撑死张秋兰都不会心疼。这方面不计较,另一方面她却计较得很。孙前进来菜市场的目的,很明显是在跟她张秋兰谈对象。但是,张春芳却偏偏喜欢充当电灯泡的角色,再说得狠一点,就是中间插杠子。
张春芳的摊子靠外,张秋兰的靠里,从地理位置上分析,张春芳有着明显的优势。孙前进来了,往往人还没走到张秋兰跟前,就被张春芳叫住。张春芳一把拉住孙前进的手,叽叽喳喳的,活跃得像个枝头的鸟雀。有时间,张春芳还会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糖块什么的,不失时机地塞到孙前进手里……
这中间,张秋兰的脑子里特别乱。张秋兰眼睛看着秤盘的星,心却一点没在斤两上。张春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她的严密监视中,都深深地镌刻在她脑海里。虽然是好朋友,但张秋兰跟张春芳的性格却大不相同。无论什么时候,张秋兰都不会像张春芳那样,疯起来找不着边际。张秋兰性格较内向些,她只能从心里默默呼唤孙前进,盼着孙前进赶快朝她身边走来。
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张秋兰不想再跟张春芳一起卖柿子了。她宁愿起得再早一些,好摆脱张春芳的纠缠。但是,这样的方法只用了两次,再用就很难奏效了。张春芳这丫头鬼得很,张秋兰起得早,张春芳起得比她更早。天刚麻麻亮,张春芳就来到张秋兰家门口,扯着嗓子喊她一起出去卖柿子。张秋兰心里烦,想不答应,但是她妈在东屋已经替她答应了。她妈一边催促张秋兰,一边慌着脚去给张春芳开门。张秋兰还听见她妈在一个劲表扬张春芳,这妮子,咋这么勤快哩!张秋兰却没好气,嘟哝说,照这样下去,我们家都不用养鸡了。
为了彻底甩掉张春芳,俩人又把约会的场所选在了河畔。河畔确实是个恋爱的好地方,上有参天大树,下有荆棘密布,甭说蹲进去俩人,就是藏一个部队都不成问题。菜市场是个热闹场所,众目睽睽之下,孙前进丝毫不敢放肆。如果在菜市场他是一只绵羊的话,那么到了河畔他却彻底变成一头饿狼。在这里,孙前进如入无人之境,他的手所选择的位置,一次比一次低……但是,往往到了紧要关头,也就是成败在此一举的时候,张秋兰开始反抗。来回扭动几下,就从孙前进怀抱里挣脱出来。看孙前进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秋兰总报以羞涩一笑,而后重新扑到他怀里,说,我害怕!完了又跟他撒娇,早晚还不都是你的?
不过,事情远远没张秋兰想得那么简单。张秋兰和孙前进谈对象的事,像长了腿一样,不几下就跑到她爹耳朵里。把她爹吓了一跳,事隔很长时间,她爹显然已经回想不起来当初那个偷他家柿子的小毛孩了。但是,她爹一打听,很快就知道,这孩子竟然是孙咀村那个曾经跟他打过架的人的孩子。她爹心里咯噔了一下,脸就耷拉下来了。
她爹脸一黑,张秋兰就知道要坏菜,就催促孙前进,让他爹以最快的速度,托个媒人到她家来说亲。但是,事情远远没有张秋兰想象得那么简单,还没等媒人张口,张秋兰她爹就一口回绝了。
更糟糕的是,孙前进的爹一向不爱发脾气,可是这次听媒人一说,他爹顿时勃然大怒。当初要不是孙前进苦苦哀求,他爹压根就不愿意低三下四去托人到张秋兰家提媒。这下可好,等于拿他老孙家的人头,去撞张家的裤裆了。事情要传出去,一家人的脸往哪搁呀!
不过生气归生气,孙前进他爹还是异常丰盛地招待了媒人。喝酒中间,他爹只说了一句话,我就不信俺老孙家的人,竟然娶不到张柿元的闺女。
两家一较上劲,最最着急的,要数张秋兰了。张秋兰气得直跺脚,她说不清究竟是她爹的错,还是孙前进的爹有问题。假如双方有一个心平气和的,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张秋兰隐约感觉到,这种局面如果再不及时挽回的话,恐怕今后永远也没机会了。要想挽回,必须先从孙前进的爹那里下手――她爹那都好说,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之前,张秋兰多次听孙前进说过,在他们孙家,能像捏柿子一样捏住孙前进的爹的,只有孙前进的奶奶一人。孙前进的爹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
现在,张秋兰觉得该是自己出马的时候了,她急需要做的,就是亲自到孙咀村走一趟,想方设法,去说服孙前进的奶奶。只要赢得他奶奶的支持,就等于在迷失中找到一条捷径,一切事情都要好办得多。既然去看孙前进的奶奶,总不能空着手吧?张秋兰去拿柿子时,缸里的柿子已经所剩无几,并且大部分开始霉烂,整个缸内弥漫着一股酸不拉几的味道。张秋兰费了好长时间,才算矮子里面挑将军,精挑细选出一兜完整的柿子。
到孙前进家的时候,孙前进的奶奶正盘着腿,坐在门口的蒲团上晒太阳。张秋兰这才意识到,秋天渐行渐远,初冬正在来临。天灰地黄之间,到处是一派萧瑟景象。家里人都出去了,难得摊上这么个静谧气氛。张秋兰人还没到跟前,柿子便先递了过去。
然后,张秋兰一屁股坐到孙前进的奶奶面前,微笑着,看老太太吃柿子。
老太太先让张秋兰吃,张秋兰不肯吃。老太太就不客气了,右手的三个手指捏起一个柿子,左手的两个手指把柿子皮掐破,然后放嘴边一吸,原本饱满的柿子,立马像扎破的气球样,仅剩下一张薄皮。老太太已经没牙了,上下都是红扑扑的牙床。但是,没牙也不影响她吃柿子。再说准确一点,应该是“喝”柿子。老太太一连喝了三个柿子,好像才满足,打着嗝对张秋兰说,你先回吧。放心。等我的回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秋兰觉得特别的难熬。上学的时候,学习成语“度日如年”,她知道释义,却总是不理解。但是今天,她总算真真切切地尝到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终于有消息了。但是,这消息却足以令张秋兰窒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孙前进怎么会跟她的同学张春芳扯到一起呢?张秋兰的手在抖,心也在抖,她开始抱怨。先抱怨自己的爹和孙前进的爹不通情理,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怎么不为孩子多考虑考虑呢?第二个抱怨的人就是她自己了。当初孙前进在河畔要跟她那个的时候,她干吗反抗?干吗不跟他那个呢?真是生米做成熟饭,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他爹,她爹,都会通通变成哑巴,谁都不可能再僵着脖子往一旁拧了。
还是说眼前的事吧。现在,张秋兰决定再去孙咀村一趟,再见见孙前进的奶奶,再探探老太太的想法……她坚信,事情绝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
张秋兰再去拿柿子时,缸里已经没柿子了。她爹早已把好坏柿子全部清理干净,并且已经用水把缸刷过了。张秋兰往缸口一趴,锃亮的缸底立马映射出她的影子。
张秋兰很泄气,又埋怨她爹,早不勤快晚不勤快,干嘛非要这时候勤快呢。
出了门,张秋兰一眼望见,河堤的树梢上,分明还挂着几个柿子。这些经过风霜考验的柿子,竟显得格外的红!一个接一个,像节日里悬挂在树上的灯笼。张秋兰毫不犹豫地脱掉鞋子,顺着树干往上爬。但是,才摘了几个柿子,张秋兰就掉下来了。送往医院的路上,张秋兰手里还紧紧抓着个柿子。
接下来,张秋兰一条腿骨折。
接下来,张秋兰出院,回家养伤。
躺在床上,张秋兰特别想见见孙前进。
这天,孙咀桥上,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又有唢呐呜呜哇哇朝村子这边走过来。张秋兰知道,肯定是河对岸有人来定亲了。
不会是孙前进吧?
张秋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她妈死死按住。她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呆床上几天啊。石膏板还没去掉,你不要命啦!
但是,无论她妈怎么劝说,张秋兰就是不听,仍执拗地挣扎着往门外走。
等她跌跌撞撞地挪到大门口的时候,一帮人已经簇拥着从她家门口过去了。张秋兰隐隐约约看见,走在最后面的,是一辆装满各样礼品的三轮车,礼品箱一层摞一层码得很高,花红柳绿间,上下还贴有一溜红纸剪成的巴掌宽的封条。距离太远,封条上具体写的什么字,张秋兰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张秋兰却影影绰绰瞅见队伍的最前面,走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人。
这些野都是浅蓝色的。(在我家小花园里)我仔细数了数发现它们都有十六片细长的小花瓣,浅黄色花瓣整齐地围着浅蓝色的花芯。这些野的花期大约在十四天左右,一般每个花骨朵从长出小骨朵到完全开放大约需要三个星期左右。站在野丛里,就仿佛置身于浅蓝色的海洋当中,这些野只有我的膝盖那么高,每一朵花儿都在风中向我招手,对着我微笑,仿佛就是一个朴素的凉山女娃,在阳光摇曳下轻舞着生命的喜悦。这时,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亲近它们,轻轻地触摸着枝桠,把鼻尖贴上去,小心地亲吻着它们,深深地吸着它吐出来的幽香……整个空中也飘逸着清幽的香味和神秘的魅力。
这些小小的野算不上花儿王国里的贵族,充其量只能算是花儿王国里的小小角色。它既没有玫瑰的迷人,也没有玉兰花香的浓郁,更没有时时被人关注、赞叹不绝的荷花那样的清高。它就是它,小小的花,淡淡的香,默默地为着这个世界吐露自己的芬芳,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得到夸奖与否,都献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我就是被这种野的精神打动,我也要向它一样不管是否被人注意,都默默的、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过着平凡而踏实的日子。
今年的秋天来得特早,如二八女子姗姗的莲步轻摇,那绚烂的黄叶依依不舍的不忍坠落,我不知道爬满篱墙的红艳艳的植物叫什么,每回散步走在这条小路上,都情不自禁观望驻足,我想我的神情一定是喜悦的,在这个被古诗词渲染的萧瑟悲凉的秋天,有这样热情火辣的颜色怎不叫人心潮澎湃呢。仿佛秋风也爱恋着这个季节,柔软而温情。阳光恰到好处的暖着我的肌肤,整个人不免沉醉起来。于是嗅到了”芳熏百草,色艳群芳,在幽愈馨”的野菊的清香。
陶渊明歌咏过”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的贞秀之姿并于东篱种菊之后,便被中国古代文人雅士引为知己。试想忽然一夜霜满碧瓦,芭蕉不展,荷败莲萎,红凋绿落,惟有”菊蕊独盈枝”,会是如何的惊喜呢。难怪明代诗人高启在”秋色苍茫人欲醉,寒香冷落蝶先知”的秋天要坐对幽轩赋诗了。这时如果有酒,有一知己,吟风弄月,把盏赏菊,对面是心爱的人,杏眼桃鳃,柳眉樱唇,素指纤纤,笑靥如春,或者他是长眉俊目,星眸微醉,衣袂飘飘,这场景该是怎样的风情万千呢。当然最好是繁花落尽之后于一山清水秀天高云淡之处寻菊之意韵,尽享生命乐趣,其中况味非尘俗庸人可体会啊。
苏轼赞誉”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写出了清冶?艳的姿态,诗人屈原“朝饮秋菊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彻彻底底的将菊做为生命的汁液啜饮而流芳后世,写出了菊的极致气韵。李商隐的“暗暗淡淡紫,融融洽洽黄”点染出菊的婀娜婉转绰约柔姿。古时女子聪慧多情,也以菊喻心,如朱淑真的“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道出了与菊同一的孤标傲世,而李清照“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暧昧已是对菊由衷的青睐了。不管怎样,古文人们写尽了的幽香,风姿,异质,奇态,潇潇洒洒的装点出一个风骨无限的菊的世界。唯有唐黄巢《题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和《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白花煞;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中赋予以重重杀气,令人心有余悸而惶惶然。
秋天的使者,为秋天画上美丽的音符,那音符凝聚了它们的坚强、勇敢,那音符中谱出了它们迎风挺立的姿态!
其实星妈这一行,早在20世纪以前,故都梨园行就有了这种行当,不过不叫星妈,而叫名妈而已。
福芝芳的母亲
北平第一号名妈,女婿名叫梅兰芳
当年北平第一号名妈要算福大奶奶:福大奶奶在旗,青年孀居,只生一女就是梅兰芳夫人福芝芳。福大奶奶人高马大,嗓音洪亮而且辩才无碍,发卷盘在头顶上,可又不像旗髻,喜欢穿旗袍坎肩马褂,跟当时蒙古卡拉沁王福晋同样打扮,市井好事之徒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福中堂”。福芝芳初露头角,是在北平香厂新世界大京班唱倒第三出。她颇有母风,身量高嗓子冲,有一般(注,即一班)大学生组织了一个留芳小集天天到新世界去捧场,福大奶奶把那帮人敷衍得很周到,报纸上天天可以看到捧福芝芳的诗词文章,所以福芝芳在新世界除了金少梅,她渐渐就混成角儿了。
她天天上园子是坐包月的玻璃棚马车,当然是母女同车,既能做伴又尽保护之责。有一些无聊的捧角家,渴望见颜色一倾衷曲,可是又怕福芝芳有母如虎,谁也不敢招惹。后来有人想出高招,写情书往马车里扔,起初福大奶奶尚没加以理会,不久变成不堪入目的春宫,这下可把福大奶奶惹翻了。她不坐马车里面,她更上一层,跟赶马车的并肩而坐,手持长鞭,看见有人靠近马车只要往车里一掷东西,她就长鞭一挥,抽得人鼠窜而逃,从此“福中堂”大名算是叫响了。
梅兰芳赴美公演时,福芝芳正有孕在身,梅原打算带孟小冬到美国观光一番,谁知被福大奶奶窥知个中秘密,愣让福芝芳挺着大肚子送兰芳登上总统号(注,应为“加拿大皇后”号)邮船,看着邮船启碇,才乘渡轮上岸,害得孟小冬空欢喜一场。
尚小云的母亲
贫穷名妈的“苟富贵勿相忘”
第二位名妈要算尚小云的母亲,尚小云有人说他是清初三藩尚可喜的后裔,不过等小云出世,家里已经贫无立锥之地,母亲靠着换肥得籽儿维生。这个行当是北平贫苦无依妇女们的专业,每天早晚沿街吆喝,谁家有破布碎纸、玻璃瓶子、洋铁罐儿,她们都可以接受换些肥得籽儿,或是丹凤红头火柴。说到肥得籽儿,就是在大陆,已经若干年没人使用了,现在年轻朋友不但没见过,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在梨园行管梳头桌的师傅们,如果是从大陆来的,占行贴片子(注,“占行”即旦角,“贴片子”则是指化妆时粘贴假发),大家都还用过肥得籽儿。尚老太太就是以此糊口。等到小云长到十岁左右,长得虽然眉清目秀,可是生活越过越艰难,万般无奈,乃经人介绍,把小云典给那王府当书僮了(注,那王即蒙古王爷那彦图,尚小云之父尚远照即为那王府总管)。
小云做事便捷伶俐,颇得那王府上下的欢心,可是他有个毛病,整天到晚喜欢哼哼唧唧唱个不停。那王看他是个唱戏的材料,于是把尚老太太找来,说明典价不要,把小云送到戏班学戏,问她愿意不愿意。尚老太太一琢磨,当王府书僮将来不见得有什么大出息,如果在戏班里唱红,他们母子可就有了出头之日了,不过她有个要求,就是小云身子赢弱,最好让他学武生,锻炼一下身体。戏班的学生,本来是由教师们量才器使,决定归哪一工,现在由那王保荐指定学武生,当然照样无误。所以后来尚小云在四大名旦中武工最磁实,唱《杀四门》《竹林计》《刺巴杰》能打能翻,唱大义务戏反串《溪皇庄》《蜡庙》开打火炽勇猛,梅程他们都自愧不如,这都是尚老太太让他学武生扎下的根基。尚老太太对于那王府感恩戴德毕生不忘,她对那王跟福晋的寿诞记得最清楚,总是在生日前一个月就撺掇小云去趟那王府攒一档子堂会戏,他有新排尚未公演的戏,总是在那王府先露,而且纯粹孝敬,分文不收。
尚小云的琴师赵砚奎为人四海圆到,又得尚小云的支持,所以做了五六任梨园公会会长。赵砚奎一到尚家来研究唱腔或是吊嗓子,尚老太太必定出来跟赵砚奎聊聊,凡是听到同行有疾病死亡,总是解囊相助。尚小云在梨园行博得“尚五十”的善名,就是只要梨园行朋友登门求助,最少是50元出手,彼时一袋洋面3块2毛,50元可真不菲了。尚老太太常说:“咱们当年穷苦无依,知道穷人的苦处,现在托老天爷的福,有碗舒心饭吃,只要力之所及,就应当多帮帮贫苦人的忙。”
吴素秋的母亲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温如说了话”
吴素秋的母亲吴温如跟马连良同号而不同姓,在故都梨园行也是名妈中的佼佼者。吴素秋考入北平戏曲学校学戏,取名玉蕴,跟戏校“四块玉”侯玉兰、李玉茹、白玉薇、李玉芝同期习艺。吴温如把女儿送入戏校,就胸怀大志,矢志要女儿出类拔萃成个名角儿,所以每逢歇官工(注:“歇官工”,京戏中行话,演员没有演出的时谓之“歇官工”),总会请素秋的老师们到家里来吃喝招待。芙蓉草、律佩芳、沈三玉、阎岚亭对吴素秋都特别关照,指点上不厌其烦,细腻认真,吴素秋也能勤学苦练,所以她在玉字辈里成为渐露头角的人物。不料好景不常,吴素秋跟王和霖发生了桃色纠纷,彼时王和霖在戏校是当家老生,如果开除,对戏校的实习公演影响太大,权衡利害,以记过了事。旦角方面有“四块玉”当前,吴素秋就受到勒令退学的处分了。有人怂恿吴温如以处分不公跟戏曲学校大闹一通,吴温如颇识大体,认为这种不名誉的事,吵闹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何况民不斗官,自己女儿也不能说没有错呢!
女儿既已投身梨园,天份又不错,不如从梨园这条道一直走下去,于是吴玉蕴改名吴素秋,钻头觅脑拜在尚小云门下。起初小云因为戏校校长金仲荪跟程砚秋交非泛泛,而砚秋又是戏校常董,恐怕引起误会,不敢收这位女徒弟,吴温如于是又施展她八面玲珑的手腕,取得金仲荪的承诺,再加上整天跟尚老太太磨烦,小云迫不得已才正式收徒。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功学,所以过了不久,吴素秋就在她能干的名妈东奔西走努力之下,自己挑班唱戏,一出《义勇白夫人》文武不挡,唱做俱佳,奠定了后来跟童芷苓平分秋色的局面。吴素秋在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出,住颐中大饭店,而吴温如为了节省园子里的开支,到天津总住元兴旅馆。这位名妈经常跟梨园行的经励科(注,旧时戏班中打理后台人事、资金钱财与对外交际之人,类似今天的经纪人)打交道。经励科最难缠的人是外号李鸟儿的李华亭,为人阴毒狠辣兼而有之,李常跟人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温如说了话,吴办交涉从来不说一句不在理上的话,她用大理把您那么一跼,您有什么高招也使不出来了。”
从李鸟儿这一番话,这位名妈的道行有多高,就可想而知啦。
俞振飞从一位昆曲清曲家、京剧票友到正式“下海”唱戏,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人物就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早在1923年,程砚秋到上海演出时曾邀俞振飞合演昆剧《游园惊梦*,大获观众好评。程砚秋诚意遨俞加盟程剧团,俞因父亲反对而婉言谢绝。1930年春,俞父去世,程砚秋又来相邀,俞振飞没有理由拒绝,只是希望先拜师学艺,因为他想拜京剧名小生程继先为师。
程继先乃“四大徽班”领袖程长庚的孙子,时已五十多岁,他在程剧团只唱老戏,不唱新戏,也不肯收徒。不过经程砚秋、袁寒云的极力推荐,又经面试,他觉得俞振飞不仅昆曲功底扎实,而且态度谦虚诚恳,愿意从头学起,于是便收下了这个徒弟。
俞振飞加盟程砚秋的鸣和社后,一边演出,一边学戏。由于他年纪轻,扮相、嗓子都好,剧团的管事想把程继先辞掉。俞振飞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即去找管事表态“老师虽然年纪大些,但他有真本事,我们年轻人离不开他的指导。再说,若因为我能唱了就把老师辞掉,这种事我坚决不干!如果你们要辞掉老师,那我也不干了!”以前的旧戏班里,往往师父把徒弟教出来了,成名了,自己的年纪也老了,都会被老板一脚踢出去。故有句老话叫“教会徒弟,饿煞师父”。所以程继先在收俞振飞为徒时,原先也带有这种顾虑,目前虽然感到这位徒弟很有情义,坚决予以抵制使自己继续留了下来,但考虑到这位徒弟毕竟羽毛未丰,若是自己的绝活都教了他,以后即使他还是那么有情有义,自己的价值也就不大了,班子还会留自己吗?这样,他在以后教俞振飞的时候,也就有所保罄了。
程继先的绝活是“三会一探”(《群英会》、《奇双会》、《临江会》、《石秀探庄》)以及四出穷生戏(《金玉奴》、《打侄上坟》、《秦淮河》、《连升店》),故轻易不肯教人。俞振飞早在十多年前就向蒋砚香学过《群英会》,后来又与袁寒云演过此戏,但总觉自己的路子不正,功力不到家,所以听说师父的周瑜是冠绝一时的,就想请师父教一教。
有一次过年前唱“窝窝头戏”(即为贫穷的戏班底层演员作义演),其中有个剧目《回荆州》,由程砚秋饰孙夫人,并邀来了大名鼎鼎的前辈名伶杨小楼饰赵云,谭富英饰刘备,马连良饰鲁肃。剧中周瑜一角,本当由程继先担任,谁知海报一贴出,却写着俞振飞的大名。俞振飞惶恐了,立即去找师父,表明自己不知道是谁作的主,并说这戏自己没学过,不会唱。程继先对这样的安排当然很生气,但他并无责怪徒弟的意思,问他打算怎么办?俞振飞说,若要我唱,你得教我。程继先想了一下道:“好吧,我教你。与杨老板配戏是你难得的学习机会。”其实,这出戏俞振飞以前也学过,只是身段动作没师父那样复杂,比如抖翎子的动作就是程继先所特有的。俞振飞第一次给杨小楼配戏,心情很激动,也有点紧张。杨小楼一手拿马鞭,一手拿枪,领着刘备、孙尚香走“编辫子”,身段漂亮极了,赢来底下一堂彩:接着唱“要学关公过五关”,“学”字使一个“嘎调”,又一个满堂彩;这句唱完,他还耍了一个大刀花转身“蹦子”,面朝里横枪执鞭单腿亮相,又一个满堂彩。当赵云与周瑜见面时,他原来眯着的眼睛突然一睁,使周瑜浑身发抖,有一种巨大的震慑力量,这一切都给俞振飞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同时,他也体会到程继先老师是真心爱护他的,因而又增添了几分对老师的敬重。
然而,程继先的顾虑并未彻底打消。一次,程砚秋要唱《奇双会》,让俞振飞饰赵宠。俞振飞在票友时代就常演此戏,演出效果也是有把握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忘了去征求师父的意见。唱了一场下来,程继先把他叫去责问道:“谁让你唱的?你也配唱这出戏?”原来,这《奇双会》是程继先的看家戏之一,过去无论在梅兰芳或程砚秋的班子里,都一直由他唱。可如今徒弟竟不打招呼就唱起来了!眼看自己的饭碗真要被徒弟端走,他怎不怒气冲天呢?俞振飞被师父责骂一顿后满腹委屈,可无处申诉,只是躲在家里生闷气,一连三月没到师父家里去请安或学戏。后来程继先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责骂得有点过分,平时这个徒弟待自己如同父亲一般,够有情义的了,不能为一出戏伤他的心,也伤了师徒感情;再说自已已六十开外,有些戏也演不动了,迟早要让徒弟接班,于是便释然了,同时产生一种负疚的心情。他派跟包张二特地到俞振飞的住所,对俞说:“程老师一时生气,话讲重了,现在他已想开了,你也不要生气了!。说实在的,俞振飞也是在气头上才弄尴尬了,现在听张二这么一说,赶紧趁机下台阶,立即到师父那里赔不是。师徒两人终于和好如初。
此后,俞振飞吸取了教训,在学什么戏、演什么戏的问题上就十分谨慎,不敢造次。一天晚上,俞振飞在赵世辉家中吃饭。赵世辉又称赵十二爷,是张学良的妹夫,酷爱京剧,能唱小生,曾向程继先学过《临江会》,学得很像。程砚秋演出时,他总是包长位,与鸣和社的角儿们都很熟,常邀请他们去家聊戏、吃饭。这天,酒未过三巡,突然有位朋友急匆匆跑来对大家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程继先得急病死了!”消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愣住了。俞振飞更是吃惊不已,他想前两天还去过师父家,见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世了呢?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既有传言,不能不信。因此他饭也不吃了,立即向主人借了汽车,直向他师父家驶去。
这天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天很黑,车到门口,只见师父家大门紧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他下车后先从门缝里望进去,里边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只得硬着头皮轻轻敲门,一下,二下,三下,敲了几遍还是没人应声。平时他只要敲一下,师父就会应声前来开门,今天真有点异常,看来凶多吉少了!他的心一下被收紧了,不顾一切地嘶喊着“师父――”。突然“吱格”一声,双扉打开,里面站着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师父!一刹那,他真是悲喜交集,哽咽地喊了一声“师父!”便随师进屋,泪水簌簌地向下直淌。这下子反把师父懵住了,忙道:“振飞,你怎么啦?谁又欺负你啦?”这一问,让俞振飞感到无比温暖,师父可是多么爱护他呀!于是心头一热,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父更糊涂了,再三追问,俞振飞才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程继先听了很感动,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道“你是我头一个徒弟,总算我的眼光没有看错。要是我真死了,你就是哭得再伤心,我也听不见了!今天,我听见了,看到了!没说的,往后你要学什么戏,我就教你什么戏!”
后经查明,此事原是经励科的人造的谣。过去戏班子中的经励科犹如今日之演出经纪人,专门代表资方邀角,从中剥削艺人。程继先一向看不起这种行径,经常拒绝演出,搅掉了他们的生意,因此他们对程怀恨在心,造谣泄恨。谁知这一谣
言,反而促使俞程师徒二人之间的误会和疙瘩彻底化解了。从此,程继先把他的看家戏“三会一探”和四出穷生戏一一传授给了俞振飞。这件事,在梨园界一时传为美谈。 1942年,俞振飞与吴素秋在天津演出,北平传来噩耗,程继先老师因病逝世,俞振飞欲赴平奔丧。吴素秋说“你这一走,演出全得停下,不如你先发封唁电,告慰师娘,待天津演完,全剧团都陪你到北平去,为你老师唱一场义务戏,所得全部给师娘。”俞振飞从大局出发,只得答应吴素秋的要求。吴素秋也践前约,在天津演完后专程赴北平义演《吕布与貂蝉》,俞饰吕布,吴饰貂蝉。当时在北平的李万春得知后表示也要参加,于是俞就将《凤仪亭》一场让给他唱。这场戏共得三千余元,大家分文不取,全部作为赡养费给了师娘。另外当俞振飞赶到北平老师家吊孝时,程家已搬至西直门里马相胡同,俞振飞点燃了香烛,向师父遗像叩头行礼。师娘含着眼泪打开箱柜,捧出一个小箱子对俞振飞说:“这是你师父嘱咐我交给你的。”俞打开一看,全是师父多年抄录的戏本子总讲。俞振飞的眼睛湿润了。这是程继先老师的“箧中之秘”,过去从不示人,如今将他的“衣钵”倾囊相授,俞振飞怎会不感动呢!
相助同行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举国欢庆。俞振飞来到马斯南路梅家。梅兰芳红光满面,精神振奋,留了八年的胡子已经剃得精光。见了老朋友,又是握手,又是拥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俞振飞问他今后作何打算?梅说想重返舞台,就不知嗓子怎么样,明天请琴师来吊吊嗓。当晚梅先生留俞共进晚餐。梅从不饮酒,也从不在家以酒待客,今日破例,召家人去买了一瓶高级白兰地,让俞五爷饮个痛快。而他自己则以茶代酒,频频举杯,尽兴而散。过了几天,俞振飞再去梅家,只见梅兰芳愁容满面,情绪低落。忙问其故,梅回答了两个字“完了!”俞大吃一惊,追问下去,才知这几天梅请琴师来吊嗓,连“叭叭调”也吊不上去,满腔希望岂不霎时化作云烟!俞振飞安慰道“你八年不唱戏,一时唱不上去,决不能说‘完了’。明天我带支笛来,你唱昆曲试试。”梅犹豫地说:“昆曲观众少,不卖座,岂不白费事?”俞说:“你蓄须明志,八年不唱戏,大家都很钦佩,不要说演戏,就是你往台上站一站,观众也会来看你的!”俞振飞这番话道出了广大观众的心声,也打动了梅兰芳的心,使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二天下午,俞振飞带了笛子来到梅家。梅兰芳唱了一曲《游园惊梦》,唱得甜润婉转,一点也听不出破绽。他高兴起来了,决定唱几出昆曲试试。但也有问题,梅兰芳没有唱昆曲的班底和场面,怎么办?俞振飞说:“这你用不着担心,这些事都由我负责解决,就是剧场最好定美琪大戏院,那儿的地理位置、场子大小和设施都理想,只是剧场经理是外国人,而且平时只放电影不演戏,只有你梅先生亲自出面去联系,才有这个可能。”后来,梅先生亲自出马,果然很顺利地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剧目选择和排戏,也由梅兰芳与俞振飞商量决定。这段时期,俞振飞忙得不亦乐乎,他四处联系班底和场面。据周传瑛回忆,当时他与王传淞正在浙江农村巡回演出,接到俞振飞的邀请信,“真是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连农村的戏老板也弄得大惑不解,用怀疑的口吻说:‘梅先生和俞先生怎么会约你们去同台演出?…(《解放日报》1980年4月15日《曲海沧桑话今昔》)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终于在11月28日开始公演。原定演十场,结果欲罢不能,又加演三场,场场爆满。原来自报上披露梅兰芳准备重登舞台的消息后,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想重睹梅兰芳的风采。因此尽管票价很高(五块大洋一张),购票者还是人山人海,连售票处的门窗都被挤破了。戏码有《游园惊梦》、《琴挑》、《断桥》、《乔醋》、《风筝误》、《奇双会》。然而管事在分配角色时却为难了,有姜妙香与俞振飞两个小生,怎么安排?俞是这次演出的组织者,而且所演大多是昆剧;但姜妙香是梅兰芳的老搭档,梅重组剧团时他又重回,两人都要有合适的安排。所以管事与梅先生商量后,决定前三出昆剧由俞振飞演,后两出由姜妙香演。至于《奇双会》这出戏,对于姜和俞来说都是拿手戏,赵宠一角该由谁来演呢?梅兰芳也为难了。姜妙香闻知后,立即表示自愿让出赵宠一角,退而饰演保童。这样,总算顺利地解决了这一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