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豚记 第11期

时间:2022-10-30 07:29:43

这是一次关于长江江豚的旅行。

谈论长江江豚,我想还是先从白鳍豚说起吧。白鳍豚和江豚是生活在长江中仅有的两种淡水水生哺乳类动物。白鳍豚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了,科学家以“功能性灭绝”这样学术的说法委婉地宣布了白鳍豚在长江上的消亡。长江江豚是唯一的江豚淡水亚种,近三十年来种群数量急剧下降,目前不足1400头,每年以6.3%的速率在减少。据科学家估计,最快在2027年前后,长江江豚也面临着像白鳍豚一样全面消亡的命运。

长江在湖北省鄂州市东边叫龙王矶的地方转了一个大湾,这里江面开阔水势平缓。十月中旬的一天,我是在鄂州保护长江江豚志愿者地带领下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野生长江江豚。

我们从长江防洪大堤上缓步走下,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滩涂,绕过一座巨大的岩石,长江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因为这里常年生活着五、六只江豚,所以志愿者把这里称为江豚湾。其实江豚湾是离长江主航道较远的回水凼,水流舒缓适合鱼虾汇集。志愿者刘壮志、吴宇辉和刘佑清一到江边就忙个不停地开始面对长江呼喊,“龙龙……吉吉……王后……”。“这是江豚的名字。”志愿者解释道。不到十分钟距岸边二、三十米远的水面中就不时浮现出江豚那乌黑发亮的背脊,江豚低沉的呼吸声打破了江面的宁静。三头江豚不时地探头呼吸,跃出水面,时而逆水潜行。这时刘壮志的脸上洋溢着看见江豚的喜悦,江豚的出现是对志愿者七年来保护江豚行动的褒奖。

“但是”,刘壮志很严肃地指着江对面的造船厂说:“湖北省政府正在规划武汉新港的建设计划,对面是黄冈市,那里以后是个造船厂,这边规划是码头。如果是这样,将对这里的江豚生存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我顺着刘壮志手指的方向眺望江面,这时在江心的主航道上各式货运船只穿梭其间,划破江面的汽笛声回响在长江两岸,刚才还嬉戏在江中的江豚已不见踪影。

武汉新港建设计划是在长江黄金水道中游,把现在的武汉港和黄冈市、鄂州市、咸宁市的部分港区组成,规划港口岸线548.2公里,其中长江岸线有435.3公里。有26个港区建设为基础,重点规划了2个大集装箱港区、1个新港商务区、5座临港新城、12个临港产业园区,目标是把未来的武汉新港建设成为集现代物流、综合保税服务、临港产业开发为一体的现代国际枢纽港,到2030年新港货物吞吐量将达3.5亿吨,成为仅次于南京的中国内河航运第二大港。

看着这个雄心勃勃的正在实施的建设计划,我想参与整个建设计划的设计者和决策者都没有考虑到弱小的长江江豚的存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知道每年有多少江豚是被轮船的螺旋桨打死的。当长江航道为了经济目标的实现而成为一条繁忙的航运通道的时候,长江江豚也没有了他们在长江上生活的空间。这一切都指向了在2030年前后这个时间点上,也与科学家对长江江豚灭绝的估算相吻合。

在这片土地上动物保护在和追逐经济利益行为的博弈中,都是显得那么的脆弱。伟大的科学也只有毫无尊严地栖息在巨大的阴霾之下。

1992年,以保护白鳍豚和长江江豚之名,国务院在荆州设立了长江天鹅洲国家级白鳍豚自然保护区。保护区核心区域是荆州天鹅洲故道。天鹅洲故道是1972年长江自然截湾而成。故道长21公里,水面宽800-2400米。从九十年代初科学家就从长江捕捉了5头江豚转移到天鹅洲故道放养。到现在已经发展到30多头江豚。同时,保护区也成功实现了江豚网箱饲养。

但是,生活在天鹅洲故道的江豚生存环境也面临着危险。由于九八年大洪水时,修筑的防洪大坝完全截断了长江水域和故道水域的水系自然交换,致使故道的水质变坏。同时,生活在故道周围的农民为了增加收入在故道的滩涂上种植棉花,由于棉花灭虫除害需要喷洒农药,残留的农药会通过雨水把有害物质带入到故道的水域中。

还有极端气候的影响着江豚的生存,生活在故道旁的三户街村的王元术对此深有体会。47岁的他在崩岸渡口面对着平静的天鹅洲故道,心有余悸地谈起了发生在去年的干旱。“干旱持续了两个多月,农田干裂,整个故道里的水位下降了近三米,这样也使江豚生存空间变窄。生活在故道沿岸的农民为了生存,为了解决生活和农田用水,也不停地从故道中取水,为了阻止抽用故道中的水,还爆发了农民和保护区管委会之间很大的冲突。在各方的协调下,保护区才弄来三台水泵在天鹅洲闸口那里连续抽水二十多天,故道的水情才得到缓解。”

为了解决天鹅洲故道水的问题,科学家提出了在防洪堤坝上新修大型闸口,打通天鹅洲故道和黑瓦屋故道,以此联系上长江水系。但是闸口的修建面临着平衡各方利益、申请项目资金和人员搬迁等各方面的困难,一切都还在等待中。而离科学家提出的江豚灭绝的时间却越来越近。

江豚生存面临的危机不是发生在一个保护区或是某个江段。通过这次“21世纪·蓝思众享气候变化观察团——长江江豚站”的旅行顺江而下,我看到江豚将面临着的是一场杀戮。

当我乘坐鄱阳湖鱼政局湖口分局的鱼政101号船航行在繁忙的长江八里江江段上看见江南面的金砂湾工业园区的时候,我更加确信了科学家对江豚命运的预测。

码头、货轮、厂房、吊车和大型露天行车所组成的中国工业化景观沿着江边蔓延,众多冒着不名浓烟的烟囱混杂在无比壮丽的景观之中,更彰显了工业的力量。从烟囱冒出的浓烟最后和江面上升起的晨雾混杂在一起遮挡住了我对工业园区尽头的眺望。

金砂湾工业园区位于长江和鄱阳湖湖汇处,规划面积16.2平方公里。入驻工业园的企业以冶金、电力能源、化工、造船、物流和建材为主,如九江钢厂投资50亿的铅锌冶炼项目、江西省液化天燃气储备及利用工程以及龙达差别化粘胶短纤维项目等。工业园区在长江南岸绵延数公里。工业园所属的湖口县强调坚持把“主攻工业”摆在县域经济发展的首位,举全县之力发展工业。到2015年年低,工业园区固定资产投资将超过800亿元,主营业务收入超1600亿元,税收达60亿元。

渔政船继续在江面上行驶着,我低头凝视着夹带着黄黄沙粒的江水,在快速流动的江面上仿佛出现了著名的纪录片《海豚湾》的画面。那里有鲜血和抗议,而此时我们这里却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人要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这已经成为任何人无法阻挡的趋势。但在我的眼中浑浊的江水中分明还飘荡着江豚的鲜血。

阳光穿过乌云照耀在波涛翻滚的江面,一簇簇青绿色的水葫芦漂荡在有些污浊的江面上,从江面上折射的阳光正照亮了五十九岁的饶清涛略显苍老的脸上。饶清涛鱼政船上的轮机工,已经在船上工作了三十多年。

这个早上他给我谈起了他第一次在船上看见江豚的情景:“那是刚工作没有多久的一天傍晚,我正在从湖口开往屏峰的船上,那时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也是在船尾看见无数的江豚在船边游来游去,不时冲出水面,因为从我小就在江边长大,也经常看见江豚,所以也没有更多的兴奋,只是觉得很正常,反而更感兴趣的是那欲坠的太阳和江面闪烁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的波光。唉!现在江豚是越来越少了,也不容易看见了。”

饶清涛说完后再也没有说什么了,他双手扶着船边的栏杆,双眼盯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他穿着的鱼政制服的臂章上红五星在深蓝色的制服上显得格外夺目。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很快就结束了,船又回到了位于石钟山下的湖口码头。我望着汹涌的江水还是依然地拍打着并不雄伟的石钟山,这时让我想起九百多年前坡和儿子苏迈乘小舟考察石钟山的情景,不知道他们泛舟江上时是不是有很多白鳍豚和江豚围绕在他们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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