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30 02:10:15
(接上期)
五
王让副帅临山王带队先行,他要回头去找白罗。一军将士,都苦求王随军回去。王含泪道:“兄弟们,跟着临山王回去吧,他一定能带好你们。”
全军将士一齐跪下,把头都磕破了,只请王收回成命。
王也跪下道:“朕是个不称职的王,这几年东征西讨,让那么多弟兄抛尸异国,让我们北燕国多少妻子每日倚门盼归。今日,朕禅位给临山王,他有仁爱之心,定能结束战争,让我们北燕国的百姓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说完,王站起来,拍拍临山王的肩,半晌无言。王跨上白龙驹,调转方向,朝来路奔去。重回山谷,尸横遍地,王仔细寻找,这里面没有白罗。王放心了,擦擦额角的汗,继续往峡谷深处走。
“白罗,白罗!”王的声音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埋伏的士兵拉弓射箭,每一支的目标都是王。王仗剑挡箭,上护其人,下护其马。
突然,前面的岩石后,传来一声回应:“王!”
是白罗,王大喜,手上一慢,一支箭,又一次插在王的肩上。王踉跄了一下,向白罗跑去:“白罗,白罗,你还好吗?”
白罗抱住王,泪珠滚了下来,喃喃道:“王,你真的来啦?你怎么来啦?”
“白罗,我已不是王,我把王位让给了临山王。”王说,“从今后,你要叫我梅生。”
白罗泪眼看着王,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我来找你定是凶多吉少,可北燕国不能没有王啊。”王抚着白罗的秀发,眼睛里有着无限的快乐。
“你……真傻。”白罗望着王,轻轻地说。
王的眼睛亮亮的,看不到一丝遗憾,他轻轻抚摸着白罗的肩。
“走吧,梅生,我要永远陪着你,走遍天涯海角。”白罗说,声音温软如丝绸。
王摇摇头说:“不,你一个人走,我受伤了,难以冲出去了。我会和他们谈判,让他们放你出去,我把自己的头送给他们。”王说着,手伸向后面,抓住箭,一咬牙,血淋淋地拔下。白罗急了,忙撕下一缕衣服给王包扎好。王望望白罗,挣扎着站起来,准备离开。
“不!”白罗喊,在风里,如一朵凄楚的花儿,“你上马,我俯在你背上,一起出去。”白罗的声音从不曾如此坚定。
王睁大眼,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白罗。
“梅生,以后我来保护你。”白罗莞尔一笑,那笑容,真美。
王微微发怔,但他还是听了白罗的,他上了马,并拿一面盾牌挡在白罗前面。王坐前,白罗坐在后面,就这样向敌人冲去。
王的剑,左刺右挑,敌人不敢近身。奇怪的是,再没有人放箭,王担心白罗,回头一望,白罗爬在他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腰,盾牌早扔了。
敌人一个个拿着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王带着伤,和白罗双人独马冲出了敌阵。
六
王和白罗被困在了连绵的大山里。
王受了伤,箭伤并不重,可是,伤口却溃烂化脓。王咬着牙,他不能倒,因为还有白罗,在这荒山上,自己倒下了,白罗怎么办?
“白罗,白罗……”王在昏睡后醒来,发现白罗不在身边,王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山洞。
不远处,传来马的嘶鸣声,有大批人马聚集。王一惊,暗暗俯下身子,靠着山石的隐藏,一路靠近,在一个石缝的间隙,王看过去,见到了白罗。她面对的是山越国的军队,一位将军匍匐在地。
“公主,山越王让我们这次务必接你回去。”将军的声音朗朗传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王的耳朵。
公主!公主?白罗是山越国的公主?王心底的震惊无以复加。定了定神,他继续听下去。
“告诉父王,我不能再回去了。”是白罗的声音。
“公主不思念山越国,不思念山越王?”将军很惊讶。
“我心在此,绝不回去。”白罗斩钉截铁。
“山越王让我一定接公主回去。来人!扶公主上马。”
“你若如此,我便不活了。”白罗手中的剑明晃晃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将军一愣,良久,一声长叹:“公主不回去,末将自是不敢强迫。不过,还望公主明示,北燕王藏于何处。”
白罗沉吟片刻道:“北燕王已伤重而死,葬在陷狼谷不远处,有一块墓碑,上书‘北燕王之墓’就是。”
“那好,我们先行告退,如果没有找到,再来劳烦公主。”将军一抱拳,带队离去。看着山越军队离开,白罗转过身。王浑身松懈下来,又一次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太阳初升,蓝天如洗。张开眼,一张如水的脸儿映在眼前,泪盈一眶。
“你……你怎么不走?”王长叹一声,闭上眼。
白罗不答,泪珠一颗颗落下,落在王的脸上,热热的。王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肩上的疼,他长叹:“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毛康将军疑我要杀他,一定是有人假传消息。那个人是谁?”
“是我,我让紫裳说出去的。”白罗哽咽着。
“除掉我最得力的助手,然后,再让山越国设伏,取我性命,多毒的计划啊。”王双手握拳,骨节泛白,“我对不起毛康将军,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啊!”王以手捶胸,悲愤至极。
“梅生,你不要这样,不要啊。”白罗拉住王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抚摸那让自己深爱如许的脸,王不知如何是好。从见到白罗的那一天起,他就暗暗发誓,要对她好,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王,你要恨我就杀了我吧!”白罗的声音里有愧疚,有无奈。
“不,绝不!”王说,声音里充满着倔犟,“我要让你愧疚,永远。”王突然拔出剑,向颈上抹去。白罗一声惊叫,一把抱住王的胳膊,哀哀地啜泣着:“梅生,梅生,你舍得把我扔下吗?”
王的坚忍,顷刻坍塌。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道:“死,是如此容易,可要恨你,比登天还难啊!”
七
白罗是个公主,山越国最美丽的青萍公主。
“北燕王太勇猛了,于是,父王决定行使美人计。”白罗低着头,火堆上火光一闪一闪地映着白罗的脸,一张姣好的面容白里透着红,煞是好看。见王呆呆地望着自己,白罗更是红了脸:“梅生,你在听吗?”
“我真傻,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竟忘了世间除了青萍公主,还有谁能有这么美呢?”王长叹。
“那天,在陷狼谷,我故意落在后面,如果你不来,我就回山越国。可没想到你竟然不要王位,不顾自己的性命冲进谷中。我就知道从此以后,我不再是青萍,我只是你的白罗,永远都是。”白罗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裹住了一汪深情。
王轻轻握着白罗的手,他真想就这样,一直握到沧海桑田。可是,他清楚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的伤太重了。
他知道,他中的是毒箭,这种毒,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坚持,坚持到山越军队回来接走白罗,他才可以瞑目。
他哀求道:“白罗,走吧,回山越国,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啊。”
“不,你会好的。”白罗靠着他,语气里竟透着一丝坚定,只是体力近乎衰竭的王并未觉察。
“毒已进入血脉,再也好不了了。”王摇着头,又一次在疼痛中昏迷过去,迷蒙中,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你会好的,你的毒血已被吸掉。”白罗的声音在耳畔柔柔传来,接着,一颗药丸放在他的唇边,香气氤氲,“吃下吧,吃下你就会好的。”
一捧清凉的水把那颗珠子送入他的喉中,一股暖气缓缓浮上,浑身乏力。王勉强睁开眼,看到白罗,眼光里的柔情浓得似蜜。
“梅生,梅生!”白罗唤。
“嗯!”他乏得很,含含糊糊地答她。
“我讲一个故事,你千万要听,不要睡去啊。”白罗道。
“你说吧。”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她说,山里有一只白狐,一只好白的狐狸啊,她修炼了一千年,已经成了精,有了心思,有了自己的梦。每天,她都蹲在崖边,看着一队人马在山下跑过,带头的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王,他是来打猎的,他身形矫健,面容俊朗。
要能嫁给他该多好啊!那只白狐就这样整天痴想,可她的母亲总是骂她,要她不要痴心妄想,人就是人,狐就是狐,人和狐是绝对不能通婚的。她不信,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白罗讲到这儿,停了一会儿,声音急促起来:“可有一天,她失去了母亲,她的母亲被一支箭射死,射箭的人,就是那位王。”白罗声音有些哽咽。那只白狐的心碎了,从此,她更想接近年轻的王。不过,不再是因为爱,而是仇恨。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女子,一个容貌绝世美丽的女子要接近那位王,她身负重任。白狐将自己的元神附在那女孩的身上,以绝世的容颜赢得了王的爱。
然而,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复仇中,她重新爱上了王,可他们的爱情却没能延续下去,王在一次战斗中负了重伤,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白狐吐出了自己修炼了千年的丹,这是她的元神所化,此丹一失,她也将在这个世间消失。
“白罗,你……”王伸出手,紧紧抓住白罗的手。
“王,白罗就是那只白狐。”白罗把脸贴王的脸上,轻轻地摩擦着,“做你的妻子,哪怕为你丢掉性命,我也愿意。”
“白罗,不要走!”王喃喃道,可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梅生,我要你好好活着,你要答应我,一定。”白罗的泪落在王的手上,温热而咸湿,王的心底升起一丝绝望,他的白罗,似乎越走越远,他怎么追也追不上了。
“我不要你走。”王猛地坐起来,仿佛大梦中醒来一般。身边,已没有了白罗,只听虚空中隐隐传来白罗的声音:“一千年后,到人世间找我,喊一声白罗,我会出现在眼前。”然而,空山寂寂,没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究竟是梦是幻。
八
由于白罗元神保护,王不老不死,在山里过了一千年。
一千年后,他来到人世间,一身破衣,背插宝剑。可是,这儿的人,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女子奇装异服,露着肚脐,嘴唇通红,眼睛居然是蓝色的,还向他挤眉弄眼。
王很惶惑,他对着人群不停地呼喊:“白罗――”
一个女人走过来,怀里抱着一条狗道:“你一定是喊我的白罗了,瞧,多可爱啊。”
王摇摇头,走开了,在灯的光影里望去,格外孤独。
“白罗,你在哪儿?”王的心底一片苍凉,顺势沿着墙根坐了下来。
而这时,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声音:“梅生,是你吗?”
王回头,只见灯火下,一个女孩,白裙飘飘,微笑着看着自己,那,真是他的白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