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贸易政策审议:最具挑战的“民主生活会”

WTO对华第三次贸易政策审议于6月2日在日内瓦落幕，今年的审议，中国创纪录地收到了1500多条来自各成员的问题，因此被媒体称为“WTO史上最难大考”，中国从容地回答了海量的问题，再一次以开放、积极的姿态赢得了绝大多数世贸成员的高度评价。同时，经历过3次贸易政策审议的中国也更加成熟，更加懂得利用这个平台与其他WTO成员进行有效的沟通和交流，展示自己负责任贸易大国的形象。

中国政府以包括4万亿元投资计划在内的积极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应对危机，使中国经济在2009年实现了反弹，并对全球尤其是亚洲地区的复苏做出了重要贡献。成员们欢迎中国在抵制保护主义压力和在经济困难期间刺激全球需求中发挥的建设性作用。”WTO对中国第三次贸易政策审议于6月2日在日内瓦落幕，审议会议主席、土耳其驻WTO大使博兹科特・阿朗在总结发言中对中国在金融危机中积极扩大内需和进口，带动世界经济复苏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赞扬。

这是中国加入以来，第三次接受WTO的贸易政策审议。前两次审议分别在2006年和2008年。按照WTO的规则，世界贸易额排名前四位的国家，每两年要接受一次审议。今年的审议，中国创纪录地收到了1500多条来自各成员的问题，因此被媒体称为“WTO史上最难大考”。中国从容地回答了海量的问题，再一次以开放、积极的姿态赢得了绝大多数世贸成员的高度评价。同时，经历过3次贸易政策审议的中国也更加成熟，更加懂得利用这个平台与其他WTO成员进行有效的沟通和交流，展示自己负责任贸易大国的形象。

事实上，贸易政策审议并非像外界所以为的那样是“WTO对中国的审查，通不过就会反复被审”。亲历者称之更像是一场定期举行的“民主生活会”，围绕中国经济实力的变化对各国方方面面产生的影响进行评论。“中国在世界这个大家庭中，需要批评和自我批评，其他成员对你的看法显然是一种压力，促使你按照WTO的规则去修订自己的一些政策和措施，当然，你也对别人有着同样的影响”。在这个多边和多元的世界中，世界上的每一个成员都不会是孤立的，而是互相影响、互相促进与改变的。

从2009年1月，也就是上次审议之后半年左右，商务部世贸司即开始着手准备接受2010年的审议，其间WTO秘书处两次派遣专门的工作小组来华，与中国绝大多数部委的相关官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会谈。国际上对中国各种政策的关心程度超出想象。这是跟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由此在世界上产生的巨大影响密不可分的。而同时，中国也越来越懂得这是一个有效的交流和沟通平台。

就像博兹科特・阿朗在总结发言中所说：“在全球贸易形势紧张、各国政府忙于处理去年全球经济衰退的后果、世界贸易下跌12％的时刻，此次中国贸易政策审议彰显了世贸组织贸易政策审议机制在增加透明度、鼓励成员间的协商和合作、帮助避免误解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

1500余问题刷新历史纪录 透明姿态面对世界

虽然此次审议上，中国应对危机的努力以及继续推进改革开放的政策措施得到了各方的广泛赞誉，但应对过程仍不轻松。2006年第一次贸易政策审议时，中国就收到了1100多条来自各成员的问题，创下了当时WTO中的记录。今年的审议，中国共收到了1500多个问题，又一次刷新了记录。“欧盟代表着27个国家，但他们的审议也只收到了1200多条问题，所以这1500多个问题足以见各成员对中国贸易政策的关注程度。这些问题围绕中国与经济和贸易能沾上边的方方面面的政策，充分反映出中国目前的一举一动对世界各国都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据商务部世界贸易组织司贸易政策审议处处长胡盈之介绍，贸易政策审议是WTO对其所有成员永久适用的一项机制，是WTO的三大机制之一，其目的是保证各成员贸易政策的透明度，加深其他成员对被审议成员政策和做法的了解，以此来鼓励所有成员遵守世贸组织规则，信守已经做出的承诺。自2006年世界贸易额排名进入前四位之后，中国与美国、欧盟、日本一起，每两年就要接受一次审议。

为了应对此次贸易政策审议，商务部协调国务院各相关部门，从2009年1月就投入到准备工作中来。除了商务部自己外，发改委、财政部、工信部、国资委等国务院绝大多数部委在WTO秘书处两次访华时都与其进行了会谈，这样，秘书处可以根据各部门提供的材料和访华会谈情况为审议撰写秘书处关于中国贸易政策的报告。“这个工作量非常大，在秘书处来访的10多天中，会谈每天都从早上8点半持续到下午6点以后，中午只有半个小时吃饭。”秘书处报告初稿成形后，商务部便忙于协调各相关部委对报告进行详细评论，同时开始起草中国政府将在审议时提交的政策声明，为审议会议的举行打下基础。

“与此前的两次审议相比，我们明显感觉到秘书处对中国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正由于此，此次秘书处访华时提出的问题重点更加突出，比如中国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政策举措，他们对中方答复的理解也有了很大改善。

“在访谈过程中，中方各个部委与秘书处就他们关注的政策面对面地开诚布公地进行了交流、探讨甚至辩论。整体而言，我们对自己政策的大方向是完全有信心的。” 胡盈之说，这些年来，政府工作的透明度有了很大的提高和改进，法律、法规和重要的政策措施，基本上在各个部门的官方网站上都能获得。“我们能介绍的都要介绍，要尽量争取理解和信任。”

危机应对措施是本次审议的最大亮点

2008年，世界经济受金融危机的影响一片阴霾，而中国政府则果断采取措施扩大内需，进口也随之增长，中国经济在2009年率先回暖。2009年，中国在出口大幅下滑的情况下，进口按2005年的不变价格计算仍然实现了2.8%的增长，成为了主要经济体中唯一进口增长的国家。在全球贸易下降12.9%的情况下，中国进口值仍然超过1万亿美元，成为了世界第二大进口国。中国在实现本国经济走出阴霾的同时，也带动了其他国家的经济复苏，为世界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此次审议无论是秘书处访华所关心的问题，还是各成员国所提问题，都自然对焦在中国对金融危机的应对措施上。

从这一点我们可以发现，中国贸易政策审议的内容绝不仅仅局限在具体的贸易政策是否符合WTO规则上，凡是与贸易相关、可能会影响贸易的政策都会成为成员们关注的问题，例如环境保护、医疗改革等，也都成为了此次秘书处访华期间和成员书面问题单中关注的议题。

然而，并非所有国家的贸易政策审议都具备这样的特点。与欧、美、日相比，中国还不是一个成熟的经济体，发展迅速，变化迅速，各种政策法规不断被修改与完善。加之中国经济占世界经济的比重越来越大，中国政策的变化将对主要经济体乃至全球的经济格局产生巨大的冲击和影响。自然，中国任何重要政策的调整都将受到多双“眼睛”的注视。

关于经济危机应对举措的“注目”，各成员较为一致地予以了高度评价。“成员们赞扬中国在世贸组织中发挥的建设性作用，欢迎中国在抵制保护主义压力和在经济困难期间刺激全球需求中发挥的建设性作用。”审议会议主席、土耳其驻WTO大使博兹科特・阿朗在总结发言中传达了成员们的赞赏。

产业政策源于特殊国情

长期以来，无论是WTO还是西方成员都难以理解中国经济政策与西方传统经济理论的冲突，其中比较典型的是政府的产业政策。一些成员认为中国政府过多地干预了产业的资源配置，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对国有企业给予政策倾斜，影响了市场竞争。“在秘书处访华的会谈中，我们极力要争取的就是让秘书处理解，中国虽然经济总量增长很快，但仍是个发展中国家，有自身的国情，需要政府制定产业政策，解决产业发展中包括环境保护、资源滥用等在内的一系列问题。”据胡盈之介绍，此次秘书处在报告中体现了一些中方在产业政策问题上的观点。“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的趋势。”

但是，虽然秘书处在报告中较为客观地反映了中国在产业政策问题上的一些立场，但并不代表他们能从根本上对其予以认同。依据中国的国情而制定的政策与西方传统理念相冲突的地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将成为我们与贸易伙伴之间存在分歧的主要问题。

在服务行业，成员们普遍关注中国进一步开放的前景和力度问题，特别是在银行、保险、电信、法律服务等领域。事实上，在 2009年，中国服务贸易出口下降了12%，而进口却取得额外增长，成为世界排名第四的服务贸易进口国。中国是世界十大服务贸易进口国中唯一进口没有下降的国家。

中国将继续维护良好的投资环境

此次政策审议上，个别成员认为中国的投资环境出现了恶化，美、欧甚至怀疑中国的改革开放脚步已经逐步放慢。

对此，商务部副部长易小准通过审议会议上的主旨发言予以了回应与说明。易小准说，中国鼓励和吸收外资的政策并没有改变。中国一直以来都通过不断推进市场开放和优化投资环境来吸引外资。中国还十分重视来自外国投资者的意见和建议。今年的4月29日，总理就与外商投资企业进行座谈，听取他们关于中国投资环境的看法。

事实上，中国投资的整体环境是得到外国投资者认可的。美国在华商会的一份商业环境调查报告就显示，2009年有82%的企业对在华业务前景非常乐观，91%的企业对未来五年在中国的发展前景非常乐观。联合国贸发会议的研究结果也显示，中国被认为是全球最具吸引力的投资东道国。中国欧盟商会调查结果显示，大部分欧盟企业对中国市场前景充满信心，并表示正在酝酿新的投资战略。2009年，全球外商直接投资下降38.7%，而中国仅下降了2.6%，实际使用外资达900亿美元，全球排名上升到第二位。

“南南合作”广受赞誉

此次审议的另一个亮点是中国长期以来倡导的“南南合作”得到了发展中成员的广泛赞誉。易小准在主旨发言中介绍说，作为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国家，中国深刻理解经济发展对其他发展中国家的重要意义，积极在南南合作框架下向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中国给予最不发达国家的免关税、免债务待遇对于提升其贸易水平，增强其自主发展能力发挥了积极作用。2007―2009年，中国从最不发达国家进口额从238亿美元上升到274亿美元，年均增长15.5%。2008年以来，中国一直是最不发达国家第一大出口市场。同年，中国企业前20大直接投资对象国中，发展中国家就占了12个。迄今为止，中国已向120个国家和区域组织提供了发展援助，涵盖受援国重点关注的农业、健康、教育、基础设施建设和人力资源培训等领域。这些援助项目在受援国受到了大力欢迎。

在审议时，巴巴多斯代表在发言中表示，虽然巴中两国贸易逆差显著，但中国对巴巴多斯无论是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上的帮助都是全方位的。中国不仅为发展中国家输血，更注重培养它们自身的造血能力。中国的帮助真正是在与发展中国家平等协商的基础上提供的。这样的援助更加有效、长效。

这是贸易政策审议中第一次将中国的援外政策放在了一个十分突出的位置，据了解，这其中的一个因素，是WTO目前正在推动的“促贸援助”与中国的实践在一定程度上不谋而合。WTO认为经济全球化对于发展中国家提升经济发展水平、促进社会进步是有好处的。为了提升贫穷国家的贸易能力，有能力的国家应当向更为贫穷的国家予以援助。而中国对外援助给落后国家带去的“实效性”正好是WTO看重且想进行宣传的理念，“这一点对中国是有利的，它很好地驳斥了少数西方国家关于我国援助政策的不实之词。这也体现了审议的中心点，那就是由于中国的发展，中国方方面面的政策对世界都产生着重要的影响”，胡盈之说。

中国需要更充分地利用审议机制

“中国顺利通过第三次WTO贸易政策审议”。6月2日，国内许多主流媒体都以此为题，报道了中国第三次贸易政策审议的相关情况。那么会不会有通不过审议的情况？此次审议中国又何以谓“成功”？

“其实审议本身不存在通不通过的问题，但是，它是个民主生活会，如果大家对你的评价很差，显然非常不好。贸易政策审议虽然不形成最终决定，对成员没有强制性的约束力，但是通过贸易政策审议，可以清楚地看到世界各国对某一个成员政策的评价。从国家发展的战略角度看，良好的国际舆论和国际环境是非常重要的。”胡盈之说，贸易政策审议对一个成员产生的集体压力是巨大的，给政策的透明度和合理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互相监督的过程中，起到政策预警的作用。

除了压力的影响，贸易政策审议也同时为中国提供了一个向世界展示发展成果、宣传自身理念的机会与平台，中国应该通过这样的机会，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的基本情况，展现中国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为中国的发展营造出一个有利的国际环境。从这点来看，贸易政策审议可以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

“通过贸易政策审议，我们也可以审视自己的贸易政策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的政策制定部门也逐渐重视起了政策与WTO规则的一致性。”商务部世贸司贸易政策审议处副处长刘鹰说。

“各部委积极主动地参与，是做好贸易政策审议工作的关键所在。这次审议的成功应对，与各部门的密切配合是分不开的。我们也向各兄弟部门的同事们表示感谢。” 胡盈之说。

据介绍，目前贸易政策审议工作的重点仍然暂时是应对对我国的审议，对其他成员的审议，目前以情况跟踪为主，主要由商务部牵头汇总各部委和有关的商会协会提出的问题向对方提出，地方的参与处于探索和起步的阶段。“商务部将在能力许可的情况下，逐步加大宣传力度，让更多的地方、协会、企业参与进来，利用这个机制和平台获取信息，表达关注，维护我们自身的利益。”胡盈之说，这样的工作目前还没有全面的推开，一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大量的资料无法及时准确地翻译为中文供各方使用；另外还因为我们现阶段缺乏长期系统地研究其他成员各方面政策措施的机制。“企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通过分析整理，提炼上升到政策层面，才适合在贸易政策审议机制和其他的政府间交涉机制下提出来，这是我们迫切需要的。这样的模式在西方已经运行得非常成熟，起到的作用也很大。我们还有一个逐步探索和积累的过程。”胡盈之说。

开放将是中国不变的主题

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2009年，中国成为欧盟第二大贸易伙伴；同时，中美两国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中国还成为了巴西、韩国、澳大利亚等众多国家的第一大贸易伙伴。由此可见，中国的经济贸易政策对世界经济将会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这也是为何中国会收到创纪录的1500多个问题的原因所在：因为受其影响，所以必然关注。

中国影响世界，世界也影响中国。在全球化不断发展，中国参与全球化不断深入的今天，中国与世界各国的沟通与交流就显得更为重要。在清楚地保护自己核心利益的同时，也需要了解他国所需和关注，最大程度地实现互惠共赢，这样才能为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创造长远的良好的国际发展环境。

“无论何种情况下，开放都将是中国不变的主题。”易小准在发言中强调了中国继续改革开放的政策方向。中国正处在工业化、城市化快速发展期，这一进程将释放出巨大的投资需求和消费需求。有专家预计，中国在未来五年内进口总量将超过7万亿美元，年均增长15%，这将给各国经济发展提供广阔的市场空间。

“中国政府始终坚信，开放是贸易生命力的源泉，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易小准说。中国良好的发展前景是中国的机会，也是世界的机遇。

在贸易政策审议会议上，许多成员表达了同中国进一步合作的意愿。中国也将继续坚定地支持多边贸易体制，致力于包括贸易增长方式在内的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同时，合作也需要双方秉着共赢的理念，需要进一步取消各种限制性贸易和投资壁垒，摒弃贸易保护主义。这还需要更多的沟通，斡旋，交涉……

贸易政策审议流程：

1.世贸组织秘书处向中方提供有关审议的全面问题单。

2.中方针对问题，由各主管领域的政府部门对政策措施、改革方向及未来政策计划做出回复。

3.世贸组织秘书处工作小组访华，由中方安排相关政府部门就经济、贸易的体制、政策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并对尚未答复的问题做回复。

4.秘书处开始起草《中国贸易政策报告》并第二次访华，就报告起草过程中希望中国澄清的问题与中国政府部门进行进一步沟通。

5.中国提交自己的《政策声明》，与秘书处最后定稿的《中国贸易政策报告》一起散发给世贸组织成员。世贸组织成员开始向中方提出书面问题单，由中方作书面答复。

6.贸易政策审议机构(TPRB) 召开会议，讨论中国的经济、贸易政策和对世界各国的影响。讨论由某一国驻世贸组织的大使以个人身份引导。任何成员均可出席审议会议，并针对有关的贸易政策和实践提出质询、批评或表扬。中方代表团针对各方提问进行答辩，最后由会议主席总结。

7.审议结束后，世贸组织秘书处负责将中国提交的报告，秘书处的报告、TPRB会议记录概要以及中国对所有成员的书面答复四份文件汇总，永远留存。